“你像是有些心事？”

一道溫暖的光灑在了黑雨冰冷的身軀上，她下意識抬眸看了過去，一張蒼老且慈祥的面容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老婦人提著一盞煤氣燈，抱著一套衣服走了進來，高跟鞋與地面碰撞，發出了噠噠的響聲。屋內一下子變得敞亮，煤油燈散發的光引來了黑雨的目光，映照著老人那張和藹的面容。

“你還好麼小傢伙？你看起來有些難過——還有些困惑，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了嗎？”

老婦人將燈放在了床頭櫃上，衣服放在了燈的旁邊。在看向了低著頭的黑雨時，她坐在了她的身邊，語氣柔和接著道：“如果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不妨跟我聊一聊。”

黑雨低著頭沒有言語，她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眼神空洞無光，低頭看著地板，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慈愛的老婦人心疼地抓起來黑雨的小手，她的手寒冷無比，沒有一點熱度，就好像握著的並不是手，而是一堆細膩的白雪。

“我先出去，小傢伙，你身上的衣服有些破了，先穿我帶來的這套吧。”

黑雨沒說話，點了點頭。身上的這身衣服確實有些破的不能穿了，有好幾處地方被燒出了幾個大大的窟窿。

老婦人退出臥室不久，黑雨站起身拿起了其中一件疊好的衣服，雙手提起衣角，展開在了自已面前。

這是一件純白色的亞麻襯裙，上面繡著一些花紋，桌上剩下的衣服分別是一套白色居家穿著的裙子、一雙羊毛製成的過膝襪以及一對用於固定長筒襪的絲帶。

不得不說，這時歐洲女性的衣服穿起來就是繁雜，黑雨足足耗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全部穿戴整齊，當然除了那雙襪子。

在室內，這雙襪子穿著感覺可有可無，反正現在又不出去，也就不必要穿的那麼麻煩。

敲門聲響起，隨之傳來的是老人溫和的聲音，“換好了嗎？”

將原本的那套衣服疊好後，黑雨走到門口主動開啟了門。

“真好看，就像是小天使一樣。”

黑雨沒有回應，又坐回到了床邊，看向窗外，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

“你是——一位軍人嗎？”黑雨詫異的回過頭看向老婦人，她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像是很想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得。

見對方這副樣子，老婦人知道自已猜對了，於是先笑著安撫了一下，“你之前穿的是一身男裝，剛剛摸你的手，發現你的手上滿是因長時間握著某樣東西，才會壓成的老繭，加上……你身上的傷痕，應該是兵刃造成地傷疤吧，真的很難讓人不往那個方面去聯想。”

“身上的傷疤……”黑雨輕輕吐出了這幾個單詞。低頭看著自已胸口露出的一些面板，以及暴露在裙子外的小腿，陷入了沉默。

胸口處剛好露出了一小段猙獰的傷疤，記憶中，多爾蒂因為是女孩，不能在軍隊中暴露真實性別，沒有醫生，她只能自已處理傷口，往傷口上塗一些鹽水後，然後再用火燒使血快速結疤，是多爾蒂慣用的治療方式。

傷口處理不當，這就導致留下了十分惹眼傷疤，傷疤周圍的面板泛著紅，與其它雪白的面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腿上的傷疤倒是沒有這條看著顯眼，但耐不住數量多，凸起的傷疤隔著幾寸面板就有一條。

“你是女扮男裝去服役的吧。”

“嗯。”黑雨簡單的應了一聲，同時心中淡出了一絲警惕。自從大腦內浮現出了多爾蒂的記憶，黑雨自身也不知怎地，對陌生的事物，很容易產生警惕心。

“你很勇敢，這個國家上過戰場的女性並不多，很幸運，我能遇到一個。”

“我……並不勇敢，這不是我。”黑雨低垂著眸眼，握著手像是呢喃般淡淡道。她深知自已並不是那位久經沙場小雨·多爾蒂，她只是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十六歲學生，這份誇讚並不屬於她，不僅不會有榮譽感，反而內心越發的酸澀。

在真正的雨·多爾蒂醒來後，發現自已的叔叔不見了，她會不會很傷心很難過？黑雨覺得自已佐佑了雨·多爾蒂的人生，卻又沒能做好，沒有替她保護好康德利。

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地理解她此時此刻的複雜心情，那種難受得令人感到窒息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內心的痛苦和困惑，但卻又不知道該向誰訴說這些……畢竟要解釋清楚自已的感受實在是太過麻煩了……

時間慢慢地流逝著，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老婦人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著話，彷彿有說不盡的事情，又或者說，她是真的很想讓黑雨看著開心一點，想借此一步步讓黑雨對她放鬆警惕，袒露心聲。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黑雨的回應卻異常簡潔明瞭，要麼只是微微地點一下頭，表示認同；要麼輕輕地搖一搖頭，表示否定；更多的時候，則只是發出一聲簡短的“嗯”，作為對老婦人話語的回應。

這樣的對話方式讓人感到有些奇怪，老婦人漸漸意識到了，她可能真的幫上這個陷入痛苦情緒中的孩子。

“二位，吃飯了。”洛笑著從門框後探出了腦袋，當在看到女性裝扮的黑雨後，眼睛閃過了一道被驚豔的光，

太久沒有看到女性裝扮的黑雨了，最近的一次好像還是在咖啡廳的時候。女性裝扮時，黑雨就像是一隻洋娃娃一樣，精緻可愛。

“真的很適合你，黑雨同學。”洛用著正常的中文，毫不吝嗇的誇讚著。

黑雨並沒有開口說話，但她卻微微一笑。沒錯，就是那種微笑！那是一種溫和而又成熟的笑容，宛如一位年長的姐姐般，散發著成熟的韻味。

這一笑，加上黑雨盤著頭髮，總感覺她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這還是洛第一次看到黑雨笑吧，只是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可能是今天的事情，讓她太累了吧。

“謝謝你洛。”

洛不太明白這句謝謝具體的意思，是謝謝她們的讚美，還是謝謝她準備了晚飯，又或者是其他方面？

黑雨沒有刻意說明，穿上鞋後起身繞過洛，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