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
“來我這裡!”
她說。
“誰?”
我感覺我睜開了眼睛......其實並沒有。
“我在哪兒?”
“我~ 我是誰?”
我看不到自已的手腳,摸不著自已的身體,我只是~只是感覺自已還存在!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勉強想起我是風~式~微!
“來我這裡!”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充滿了蠱惑和意味不明的暗示!
就是這樣嗎?就這麼簡單,我被她取代了?我忽然意識到!
我甚至最終沒見上她一面!
不甘心啊!
我的父親、我的師長和同學、我的梁師哥...... 所有可以在之前冠之以“我的”這個稱謂的人和事,都不會再與我有關係了?取代我的她會對他們如何?“呵呵”我自嘲道:“想得未免太多了!”
“我在哪裡?”
既然我被她奪舍了,那我應該是在虛空中吧。我以我過往看玄幻劇的有限知識揣摩著如今的境遇。那個聲音是誰?是她嗎?她叫我到她那兒去幹什麼?要跟我徹底靈肉結合嗎?
父親在我臨行前告訴我一些事,然後留下一句話:“剩下的,你自已會明白的。”他指的難道是我徹底變成她之後便會明白?我們來自火星,我們是異星人!我是神女,我有著無法估量的巨大力量......
不!那不是我,根本不是我風式微啊!
父親也許不知道,作為風式微的我,內心是排斥的。具體排斥什麼,我也說不清。但排斥屬於我的本能,畢竟自稱了二十一年的我不能真正理解“我不再是我”是個什麼概念。
父親說他不是我的父親,而是我的將軍!我沒有母親,我就是我的母親!我的身體是一具構造精妙的能量體,與地球粗糙而低等的肉體不能相提並論。但這具身體的能量被封印起來,這樣,過去的二十一年,我才能如普通人般在地球自在地生活。
而她,有著我無法想象的久遠過往。父親說的這一切,都屬於她。至於我~ 我只是盛放她的器皿!
器皿不配繼續擁有獨立的意識?
我在繼續胡思亂想,我甚至想到了即便是器皿也許吸收日月之精華後也能成精成怪!
天啊!
臨到關鍵時刻,我到底不能做到大義凜然。出發來多岡前的義無反顧,現在看來似乎是對自已的認知不清。
天!我不想消失啊!
“過來吧,來我這裡!”那個聲音真是絮絮叨叨,李教授的形象相比之下都顯得慈眉善目起來。
我開始心生厭惡!
“你是誰啊?”我一時激憤,沒留神噴出一句。
“呵呵,我就是你呀!”
“你~ 那你說說看我是誰?”
“風式微。”
“你是神女?”
“是神女,也是風式微呀!我們是一體的,所以來我這裡吧。”
我沒有反應,我只是沉默!
如果她以風式微和神女的身份出現在外部世界,她會做什麼?她二十一年來處心積慮把自已隱藏在我的身體裡,是為了躲避什麼?
當初我決心要面對她,並未想過她會對地球和人類做什麼樣的事情,產生什麼樣的後果。直到後來,我越來越深入地參與司馬探長和梁師哥在探查的異星人攻擊事件。他們一定瞞著我不少事情,也是礙於懷疑我的身份吧。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異星人想從我這個所謂的神女身上獲取什麼重要的東西。否則他們把我擄了去卻不殺不剮,不問不審,甚至不露面。難道是想觀察我的立場?
哦,我的立場!
等我徹底變成神女,捨棄風式微這個生活在地球二十一年的靈魂,就可以完全站在異星人的立場了?更準確來說,我就變成了異星人?也許還是個長久以來存著侵入地球野心的異星人!
無論如何,我現在還是風式微,在地球土生土長二十一年的風式微!
換一個舍小我顧大我的角度考慮被神女奪舍的這個問題,我好像更開懷了一些。
反正我不可能輕易捨棄我自已!
“怎麼?還在猶豫什麼?”她在催促我。
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好吧,如果你要繼續這樣沉默,我不過多花點時間而已。”那個她雖然這樣說,但是語氣中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煩躁。
真搞笑,神女竟然這麼沒定力的嗎?
不對!怎麼可能?
我忽然想到這一茬。是啊,神女這稱呼是她順著我的話說下去的。
嘶~ 我覺得我那不存在的腦袋有點炸裂。
“你這樣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你自我意識的能量終歸會耗盡的。唯有過來成為真正的我,你才能繼續存在下去。”
她開始一個勁地遊說我。
我感覺我那不存在的手指深深插入我的頭髮,因為頭疼得好像炸開一樣。我其實不確定什麼,但還是忍無可忍拼了命地喊出來:“你胡說!”
“嗯?”
“你不是~”我憋足了一口氣,儘量不讓自已的話斷斷續續,“不是神女!”
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把心裡那微末的一絲懷疑直接說了出來。
“你竟敢~質~疑~”那個聲音咬牙切齒,可是最後的尾音卻像洩氣的氣球,硬生生漏了一個音節。
然後那個聲音像回聲一樣不斷重複“你竟敢”,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額......”
“什麼~ 什麼情況?”
難道~ 她是李鬼?
我豁然明瞭,原來異星人要誘導我成為他們想要的神女!
這竟然是他們的局!
沒想到我無意一炸,炸破了他們的陰謀!
周遭靜匿無聲。
那我現在要怎麼辦呢?總不能一直在虛空中待著吧!
不知過了多久。
“醒醒!”一個遙遠的聲音響起。
又來?
等等,這次換了男人的聲音!
這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不待見呢?是~ 難道是~ 流氓探長?
說得容易,我怎麼醒啊?
我覺得自已跺了跺不存在的腳,有點氣急! 但此時心裡頭,卻又有一絲暖意劃過,那是我曾經熟悉的人和事,恍惚間我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
當然稻草也可能是牆頭草!
“再不醒我走了哈!”
“你敢!”我熱血上頭,腦門又一陣眩。
我忽然想起司馬探長在我被天狼族人擄走的當時奮不顧身衝上來摟住我,然後把我緊緊護在胸前。那一刻我覺得有一種強大的可依靠的力量包裹住我,天狼族人颳起的龍捲風被阻擋在這種力量之外,我忘了恐懼,我甚至聽到了他砰砰的心跳聲。在我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我聽到的是他的心跳聲!
我的心柔軟下來。我感覺我從意識恢復以來好似一直握在手中的刀也放了下來。
“最後一次機會哦!”
什麼最後一次機會?他在叨叨什麼......
忽然天旋地轉,我重重摔在了地上。我摔在瞭如有實質的地上!
“哎喲~”我皺著眉頭睜開眼,這次是真的睜開了!
風有點大,什麼東西颳得我有些迷眼。我眯著眼,在眼縫中模模糊糊瞧見熾烈的日光和逆光下週身散著白光的司馬探長。他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我回來了?
“小師妹~ ”
“我艹!你終於醒了!”司馬探長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他伸手將我托起,讓我靠在一塊石頭上。
我緩過氣,忍不住朝他斜了一眼。
“我說,你這啥表情?”
“......”
又一陣大風裹著沙土往我眼睛耳朵裡灌。我剛想張開嘴說話,被這風硬生生堵了回去。
“呸~ 呸~ 咳~”
一個大大的身軀覆蓋到我的面前,他半跪在地上,面對我把我環抱起來,用身軀和臂彎替我遮擋風沙。我抬起頭正撞上他的胸膛。霎那間,一股燥熱瞬間燒遍全身,直衝耳後根和麵頰。
我把頭往自已肩膀裡埋了埋。他感覺到我肩膀的動作,低頭看我。
但願他沒看到我滾燙的耳朵和臉!
“這風一陣一陣的,一會兒就過去。”
“哦......”
這樣親暱而僵硬的動作維持了多久我不知道,總之我全身都麻了。直到這該死的風停下來。
我從他的臂彎中鑽了出來,終於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我變身成天狼族人似的。
“哎喲,變了沒?”我心下一急,趕緊低頭檢視。
還好!我全須全尾的......哦,準確來說是有手有腳的。
天狼族人把我擄到這個鬼地方,就沒有然後了嗎?
我這會兒又想起了虛空中的那個“她”,那個李鬼。我這算逃出來了嗎?
司馬探長見我陰晴不定的臉色,大大的杏眼中目空一切,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生怕我再次走火入魔,於是撩起手打算一如既往地拍我的頭。可手剛懸到空中,他頓下來,然後巴掌輕輕落到了我背上。
“啊!幹嘛!”我還是被他不輕不重地拍醒了。
“嘿,你怎麼樣?”
我揉了揉太陽穴,心裡冷不丁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就算新開啟打怪副本,男主角也不應該是你呀!”對司馬探長,我的感受忽而天上忽而地下,想給他好臉色的心情總被他拍死在萌芽。剛才那一陣一陣的臉紅耳熱,這會兒卻讓我覺得羞恥難當!
“怎麼啦你?”見我始終不言語,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彆扭,就像把喜怒哀樂揉麵團似的揉在一起等著醒發。
半響,我才有氣無力順出一句話:“沒事~ 我們在哪兒?”
“你看哦小師妹,現在這個情況我要跟你分析分析。”
“嗯~”
“嘿!你這~”探長欲言又止,他看著我的眼睛,在他瞳孔裡,我看到了我的眼睛和眼睛裡閃爍著的藍光。什麼時候起,我眼裡的藍光變得那麼明目張膽了?
“我們長話短說吧。”司馬控制住盯著我眼睛看的眼神,將我的左手慢慢抬起:“你看,你食指上的就是四稜錐戒指。”
“啊!”這枚閃著金光奇形怪狀的戒指就是四稜錐戒指。熟悉又陌生!我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戴上去的!
“天狼族人把你卷在風團中,我立即就跳進風團接住你。之後我沒有離開過你半步。這個戒指到底是什麼時候戴在你手上的,我也不清楚。不過很顯然,這跟把你捲入風團的天狼族人有關。”
“哦~”
“你有什麼異常的感覺嗎?我是指戴著四稜錐戒指後?”
“嗯~ 好像也沒覺得異常。”
“嗯~”
“不過,我剛才一直在做夢。夢裡我在一個虛空中,怎麼形容呢?嗯~ 就好比我只有靈魂沒有軀體。”我搜腸刮肚地想用盡量準確的詞彙去形容那種情景,轉念一想,司馬又不是梁師哥,唯恐對牛彈琴!
“有一個很蠱惑的女人的聲音,一直在叫我到她那裡去。我本能地抗拒!她說她就是我,叫我過去,一切就都明白了。我心裡很不樂意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指使,再說我怎麼信任這個聲音的主人呢?我於是也沒怎麼經過大腦,就很本能地說‘你不是我’。再然後,她竟然漸漸消失了。”
我還是掐頭去尾地把父親對我說的那些事情暫且隱去,也把我對天狼族人的各種糾葛情緒擱置一邊,先看看司馬探長如何考量。
司馬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
“咳~ ”司馬探長清了清嗓子。他心裡是有揣測的,但看我的樣子似尚未變身為神女,他不知道現在促成小師妹變身利弊如何。更何況現在身處的地方,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你看,天狼族人把你捲到風裡,給了你四稜錐戒指。你胸~ 哦不~身上的四稜錐圖案,還有你十三年前發生在寨子裡的事情。我跟你梁師哥分析過,你有可能是神女,天狼族的神女。”
他注意觀察我的反應。我當然沒有練習過反偵察技能,所以我還算冷靜的反應加劇了他的懷疑。
“你知道?”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我真成了天狼族的神女,不就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好,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我腹誹。
“不用有顧慮!可能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天狼族不都是敵對的。就我們苗藍族來說,我們的祖先就是天狼族人。天狼族人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據我們分析,他們至少有兩股勢力。這兩股勢力對地球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哦~”我的聲調有些古怪,先抑後揚。可恨的資訊不對稱。我在整個事情中看似關鍵,卻知之甚少。他們像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擠給我。我就像個提線木偶,沒有任何主動權。無論父親、梁師哥還是司馬探長,就只會敷衍一句“你以後會明白的”。
屬實可恨!無名火噌噌往上竄!
然而下一刻,我感受到了她。那個我身體裡的寄居者、另一個我、或者說長久以來我認知的那個隱藏在我身體裡的神女。她安撫我的情緒,讓我平靜下來。我從無名火中掙脫出來!一種難以言語的平和包圍住我!
原來她在!原來那個虛空中的她和真正的她是有著雲泥之別的!
我嘴角不自覺地勾起,身體放鬆下來,感覺炙熱的日光灑在身上也是暖暖的。
“有這麼可笑嗎?”司馬探長疑惑地看著我忽怒忽喜的臉。這女娃子心無城府,一切內心活動都寫在臉上,可見她剛才內心活動之豐富了。
“沒~ 沒有~”
“......”
“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
命運的齒輪早已不由我控制地拼命飛轉,我但願我作為風式微的意識能存在。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奢望。我身體裡的神女,這位真正的神女所給予我的力量,現在已無需任何證明。在虛空中,我竟然愚蠢到一度把李鬼當成了她!
難怪虛空中那個李鬼沒有得逞,冥冥中正是她拉了我一把?
“什麼?”
“我~ 我覺得神女在我的身體裡。她在等著合適的時機與我真正融合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目前的情況對我來說是新鮮的,有些衝口而出的話,有些福至心靈的想法,並沒有透過我的頭腦,而是直接從最深不可測的潛意識中直接冒出來的。
司馬探長的神情緊張起來。他眼中精光一閃,身體朝我挪得更近了點,定泱泱看著我的臉問:“什麼時機?”
“我想,可能是她認為......”我停頓下來,心裡一個聲音變得響亮起來“是她認為嗎?”我躊躇著不知道如何表達。
司馬探長見我如此擰巴,提示性地問道:“她認為什麼?”
“她認為什麼?”我心中重複。以前種種,現在種種,她要培養一個我,僅僅是為了隱藏她神女的身份嗎?
我強烈地感覺到她在等我。
我有太多的問題,也許我成為她的那一刻,一切迎刃而解。但是在此之前,我有責任確保當我成為她時,我們對人類,對地球是有益無害的。而要確保這點,最優的方式是我風式微保留我的意識。
我希望我跟她能保持平等的合作關係,雖然目前看起來這近乎奢望。但誰知道呢?她也是這樣期望的吧,不然她在等我什麼呢?
我嘴唇乾澀,喉嚨發毛,幾乎吐不出音來。乾咳了兩聲後,我用極輕細的聲音說道:“也許等我變強,等我變得有資格成為她。”
只見他眉毛抬了抬,眼角輕微地擠了一下。他的下巴上已經長出了細碎的胡茬,臉頰有些凹陷,面板看起來比之前黑了幾個度,顯得滄桑了許多。
他吞了口乾澀的口水,喉結上下滑動,就在我眼前極近的距離。
他開口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