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付城突然出現在房中來找龍少慕,手中拿著一柄利尖的匕首和一封簡訊進來,她嚇得愴惶失措,臉色煞白。
一些刻骨的記憶浮現出來,恐懼本能讓她絕望尖叫。
龍少慕急忙讓付城離開房間,將她抱在懷裡軟語寬慰。
她滿臉是淚,捂住胸口傷疤處,瑟瑟發抖:“他們用利器扎穿我的身體,好痛,好痛......”
龍少慕心口疼的厲害,聲音顫抖,痛苦道:“我知道,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那以後,龍少慕連上朝也帶著她。
凡是她要出現的地方,龍少慕提前命人將所有尖利器物都移走,帶刀侍衛一律不準出現在她面前。
她特別乖巧,安靜坐在他身後,一雙如童稚一般純真的美目,四處好奇打量,更多時候目光落在龍少慕身上,痴痴瞧上半天。
帶妃子上朝,這本不合朝廷禮制,但全體朝臣待這個傳奇一般的女子極度寬容,知道她的彪炳功績,也深知她的可憐遭際,竟無人彈劾表達異議。
龍少慕感恩群臣對洛白的寬容,因此,公事上犯了些糊塗事雖批評指責,私底下仍厚待他們。
這日,洛白怔怔瞧著那一樹紅葉,輕輕吐出三個字:“水雲閣。”
“你在看什麼?”
“龍少慕,水雲閣啊。”洛白似是很高興。
龍少慕便命付城安排去水雲閣小住兩日。
她見過水雲閣的冬季春季夏季,唯獨沒見過秋季。
楓葉紅了,他理該履行當初的承諾,帶她觀賞水雲閣的秋季風光。
秋季的水雲閣略微清淡,滿池的荷葉開始呈現敗跡,菊花開的正盛,黃的白的卻增加憂愁。蘆葦草泛黃枯色,枝葉摩挲出嘶啞沉悶的聲音。
每走到一處,她便駐足發怔。
龍少慕牽著她的手,細細講往事給她聽,她在很放鬆的狀態輕易便能笑靨如花。
走過蘆花橋,兩人鑽進蘆葦小徑,通向神幽境地。
當初百花盛開的園子,在這個季節已寥寥無幾,草地微微泛黃,踩上去足夠蓬鬆柔軟。
不用龍少慕提醒,她自已便走過去躺在草地上,瞧著天空中如綿絮般輕薄的雲朵,在深廣遠曠的藍天中被風輕輕撕扯。嘴角露出恬靜笑容。
龍少慕也走過去,同她頭挨著頭躺在身側。他伸出手,她將自已的手放在他手心裡。
“洛洛。”
“嗯?”
“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去尋你。”
“好。”她忽而又說,“會讓我等很久嗎?”
他沉默了會,苦澀道:“這回,可能稍微久一些。你別洩氣,一定要等我。”
她今日走的太久,似乎有些睏倦了,聲音漸漸弱下去:“好,我等你。”
龍少慕說道:“想聽壎曲嗎?”
“嗯。”
他坐起身,將她頭枕在自已腿上。他拿出壎,吹了最初那曲向她表白心跡的樂曲。
她臉上浮現微微笑容,卻漸漸沒了氣息。
“洛洛,好聽嗎?”
沒聽到迴音,他以為她睡著了,抱她時才發現她身如枯葉,永遠睡過去了。
龍少慕眼睛蓄滿淚,將她擁在懷裡,淚滴落在她臉上。
她往昔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閃現,一幕幕一帖帖,可是,從今日起,這世上再無她的痕跡。
他嗚咽著說:“洛洛,你要等我,這次,我不會食言。”
洛白的後事是按皇后的規矩操辦,她入殮於金絲楠木材質棺木裡。
龍錦譽秋後問斬,行刑之前,龍少慕帶龍華康去見他最後一面。
龍華康對他感情冷淡,亦沒有半分生離死別的傷感。
“康兒,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殺害了你的母親。我希望你忘了我,不要活在我的陰影下。”
十七歲的龍華康聽他講完,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龍少慕望了一眼龍華康的背影,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麼要交辦的?我都滿足你。”
龍錦譽輕道:“我想再見她一面。”
龍少慕愣住,沉默半晌,遂了他。
夜間,在侍衛的監視下,龍錦譽來到靈堂。他在洛白的棺木前站了一會兒,從懷裡掏出那枚金簪。
侍衛不知他意欲何為,紛紛抽刀向他。
龍少慕本是站在外廳,聽到響動便進來看一眼。瞧見他手上的金簪,龍少慕神情複雜,抬手示意侍衛收起兵器。
親眼看他,輕輕將髮簪插入她髮間。
龍錦譽眼睫溼潤,落在洛白遺容上的目光久久不願挪開。
次日,龍錦譽及月氏全族,斬首於市。
同一天,後宮傳來訊息,禁押於含香殿的前朝皇后月陵姝,懸樑自盡了。
龍少慕得知後,平靜地讓人收殮月陵姝屍身,生時是待罪之身,死後亦偃旗息鼓埋葬。
當天夜裡,龍少慕正式給自已種下痴妄蠱。
劇痛來臨,寢宮內,龍少慕從床上滾落到地上,捂住心口忍受剜心之痛。
他額頭青筋凸露,手指幾欲將地毯抓出五指孔來。
即使痛到抽搐,失去知覺,他也沒想過要放棄。
尤記得在央池城,左年與他單獨談話。他跪在左年跟前,泣不成聲:“既然逆天施法只有三載時限,那順天施法是不是就可以長久?”
左年震驚看著他:“慕兒,你想幹什麼?”
“我想去她的世界找她。師父,求你成全。”龍少慕叩首。
左年沉沉嘆息,痛心道:“你若要與她再續情緣,需給自已種痴妄蠱。種了痴妄蠱,每日忍受一個時辰的剜心之痛,三十年10950日方修成一世情緣,五十年18250日能修成兩世情緣。痛楚猶如凌遲,有的人連一個時辰都熬不過,而凌遲也不過3357刀,你能堅持幾十年嗎?”
龍少慕也不知道自已是否能熬過去,然而,他態度很堅定:“可以,我可以。”
承諾只需一句話,付諸行動卻是艱難險阻,痛苦磨礪。
付城淚眼看著地上痛得打滾的龍少慕,他不忍再看下去,合上房門偷偷抹淚。
十天後,洛白出殯。
文武百官跟在棺木後面,儀仗隊浩浩蕩蕩舉著幡旗等物,道士道姑誦經,喇嘛手執法器吹奏,悲鳴。
百姓和商戶夾道相送,央池和金都賦才閣閉戶三日,玉門上千人以便服出現在人群中護送靈柩,送她最後一程。
萬民自發食齋三日悼念於她。
南香和徐長松從付城那裡得知洛白最後兩個月的際遇,痛心不已,南香幾乎哭暈。
又後來,南香為紀念洛白,在賦才閣的傳統文化中增加了“原諒節”這個風俗,那是在長生宮時,洛白組織長生宮全體宮人一起過的節日。
從此,整個央池城乃至神州大地,都有了“原諒節”這個文化,並且被朝廷禮部批覆,每年這一日,可予半天公休假期,“原諒節”的盛興,給這個全新的國度非常仁和的文化氛圍。
洛白去世後,龍少慕終生未娶,勤勉治政。
後世評價元康帝龍少慕,是史上唯一帶妃上朝而百官默允的皇帝,也是史上唯一結髮妻子去世後未再續娶的皇帝,更是史上第一位打破帝位承襲制度,開創選舉制的皇帝。
三年後,元康帝將帝都遷往央池城,打破了帝位承襲制,從此開創德才兼備選舉制。由四州推舉名額,言行舉止德藝才賦,都由賦才閣的玉門司進行考核,監督。最後由民眾投選票。
賦才閣的玉門司分佈在四州——也就是原來的四國,玉門第一批元老骨幹各就各位。
賀凌雲為鎮南侯,負責亢金州的新帝候選人考核舉薦;
喬瑜為鎮北侯,負責太嵩州的新帝候選人考核舉薦;
君飛為鎮西侯,負責格瑪州的新帝候選人考核舉薦;
蘇臨琛為鎮東侯,負責畢月州的新帝候選人考核舉薦。
四侯各自籌謀,穩固一方,大顯身手。
從此天下安定,百姓和樂,人才濟濟,真正進入了太平盛世。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