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洛白這麼說，終於道：“民女斗膽，以為世子妃深夜叫我前來，是事情有了轉機。”

“是轉機。”洛白勾了勾唇角：“你將我身患不孕的訊息傳播出去，希望世子屈於世俗壓力，再娶一房延續子嗣。”

瘦猴三人如今憑踏實肯幹，被提拔為監工。對洛白更是崇拜得五體投體，如再生父母。若不是洛白點撥，他們三人如今怕是還淪落在角落裡訛人搶劫，上不了檯面。

因此，有關洛白的事特別上心，尤其吳媚兒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洛白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別動吳媚兒，別惹官非毀前程，吳媚兒如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吳媚兒臉色複雜，悶不作聲。

洛白站起身來，走至吳媚兒身前。吳媚兒也站起來，瞧著洛白。

“煩心事接二連三，世子都壓在心底不表露出來。今夜宴席，世子難免借酒消愁，醉酒難免。”

洛白在她面前止步：“趁世子醉酒，今晚便交給你服侍。只此一夜，看你運氣能否懷上。如果沒能懷上，就算世子留你跟在身邊，只怕以後未必會碰你。”

吳媚兒驚訝，微微張著嘴，半天才說道：“你明知我做了那許多事，為何還要幫我？”

“我不是幫你，我是幫世子。我若不幫他安排，他這輩子也不會碰其他女人。”洛白冷冷說道。“去隔壁書房等他，他今晚在那裡睡。”

吳媚兒躬身離開，進入書房。

不久，果然見付城扶著爛醉如泥的龍少慕，深一腳淺一腳回來了。

“世子，今晚回少夫人房裡嗎？”

龍少慕搖搖頭，“酒味太重，怕燻著她，你扶我去書房。”

扶到書房門口，像是想起什麼，龍少慕又說：“她夜間要服一次藥，你去看看，她有沒有好好服藥。若問起，便說我在書房睡下了，讓她不用擔心。”

“那你自已看著點兒。”付城說著，轉身去了洛白房間。

龍少慕搖搖晃晃進去，摸到桌子，便在懷裡摸火摺子點燈。

不小心將凳子帶倒，一個嬌軟身子偎過來，扶著他引向床邊。

他驚訝道：“洛洛，你怎在這裡等我？”

她也不說話，纖纖手指徑自替他寬衣解帶。

“你今夜怎麼不說話，洛洛？”他捉住她的手，她的手溫潤光滑，軟若無骨。正自怔忡，這人偎進他懷裡，被他瞬間推開。

“你是誰！？”他慍怒。她的手一年四季指尖冰涼，手纖細卻略微粗糙。這人不是洛白。

“世子，是我。”她低聲應道，又偎過來抱住他，“你喝醉了，我伺候你歇息！”

龍少慕喝道：“出去！”

付城聽到動靜，跑過來摸出火摺子點燈。

站在面前的吳媚兒僅穿薄薄一件內衫，站在龍少慕跟前。

龍少慕認出她是跟自已打過幾次照面的吳媚兒：“是你！”

吳媚兒趕緊跪在地上：“奴婢該死！是世子妃叫我來的！”

龍少慕驚愕。

“還不趕緊出去！”付城冷聲道。

吳媚兒拿了自已的衣衫，狼狽出去了。

龍少慕酒醒了幾分，一言不發去了洛白房中。

南香端著藥碗，正在勸她。

“少夫人，你就喝了一口，你這身子骨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喝不下，你放那兒吧。回去早些休息。”洛白無精打采，準備上床休寢。

有腳步聲傳來，龍少慕的身影出現在房中。洛白神色略微一愣。“你......”

“世子。”南香微微行禮。

龍少慕接過南香手中的碗，“我來，你下去吧。”

南香出去了。

“把藥喝了。”龍少慕坐在她旁邊，舀了一口湯送到她唇邊。

洛白忐忑接過碗，“我自已來。”在他沉默注視下，她將一碗湯藥，皺著眉喝光。

龍少慕平靜接過空碗，擺放一旁。

“說說，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眸光裡沒有嚴厲斥責，也沒有失望難堪。只有滿目心痛。

她不忍與他對視。

“看著我。”他扳過她的肩，讓她看著自已。

她認真瞧著他，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容顏依然俊朗，卻見蒼桑之色。剛嫁給他那會兒，他神采奕奕，流光溢彩，站在那兒不說話，自帶一股風流倜儻，舉手投足盡是少年意氣。

哪裡是眼前這個神容憔悴，氣質沉穩厚重的男人？

一年多的時間，幾經磨礪，早已滄海桑田。

“一年半的時間，將一個怡然自得的公子哥，變成如今臥不安席,食不甘味的負重之主。是我過於急迫，逼著你陪我吃苦，我......”她眼裡蓄滿淚，嘴唇顫了顫，後面半個字都說不上來。

他亦是紅著眼睛，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這本就是我的責任，不能怪你。我原來不知道，女子的手原來是柔軟的，是細膩的，是纖巧無骨的。直到今晚，我以為那人是你，我握住她的手跟她說話，才知道那不是你。”

他眼淚掉下來，“我的世子妃，自打嫁給我，沒享過一天福，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有養尊處優得到一絲絲夫家的光彩。所得皆是靠自已這雙手掙來的，所以，這雙手，才如此粗糙，指間永遠帶著薄繭。”

洛白無語凝噎，低頭抵在他胸膛，雙肩聳動。

他擁著她，撫著她的頭，“你說過，在這個世上，你一無所有，惟有我了。而我給你的，你什麼都不稀求，惟有這顆真心。今夜，你卻連我能給你的唯一東西也要讓出去。你讓我情何以堪？”

“我也捨不得把你讓出去，可是，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你怎麼辦？”洛白突然放聲痛哭。

他心口像被什麼堅硬物體緊緊絞住，疼得難以呼吸。

原來，她已經在為身後事做安排了。

“有你就夠了。”他淚如雨下，低聲道，裝作不知道她壽元的三年之限。“以後別想這些，好嗎？”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情緒才終於平復。窩在被裡，神色悽然，相互依偎，聽著外面輕雪飄落，簌簌有聲。

洛白一雙眸光裡失去往日熠光，冷靜下來，怔怔細想今日之舉，忽覺後怕。

吳媚兒極盡所能往上攀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今夜事成，龍少慕不得不納她為妾。等到龍少慕若有一天君臨天下，她必是後宮妃嬪，以吳媚兒的手段與心機，遲早成為後宮中第二個“月氏皇后”。

她一心想讓龍少慕破除二人之間的承諾樊籬，不讓他為了當初許諾，而成日後的家門不孝子，孤獨終老。卻病急亂投醫，差點給他身邊種下禍患。

就連付城也疑惑，第二日跟龍少慕出行時，悄悄說道：“那吳媚兒三番五次往世子身邊靠，目的性極強，不像什麼好人。為何少夫人聰明一世，到頭來卻這般糊塗，讓她來服侍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