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銀，沈雲璃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毫不意外，那是沈帆的防禦法寶啟動了。

沈帆在明鏡堂的一番作態，大大地得罪了榮博。榮博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身後又有家族力量。沈帆是離開明鏡堂後，就即刻佩戴上了防禦法寶。

應該也不用防備太久，只消他和楊小姐結為道侶，榮博的家族自會收斂。至於那個天資頗高的同村女孩……近期找機會捏死就是。沈帆覺得自已算無遺策。

此刻被弓箭埋伏，他尚能保持鎮定，甚至有點智珠在握的意思。剛才有兩箭是衝著面門的，他看得再清楚不過，那是榮博的弓箭。

榮博修為有限，弓箭雖強，但要靈力作箭。消耗巨大，他又能射出幾支呢？三支是極限了吧。

他放出元嬰修士強橫的神識，想一舉把藏身在山上的弓箭手揪出來。

神識剛放出他就察覺不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神識像蒙了一層濃霧，比剛築基時還不如。

金尊玉貴的元嬰修士甚至慌亂地親自回頭了，可視野之內並無他人。好像剛才也就看到一個下山的外門弟子……那弟子手裡拿的卷軸有問題！

他模糊的神識在向他瘋狂報警。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然而已經晚了。

沈雲璃耐心極佳地等他回完頭。搭箭拉弦，九支載著充沛靈力的箭，連續發出極輕的破空聲，精準直指他的靈府。他再也催不動他那護身法寶了——因為靈府被穿透，靈力調不動了。

原來前兩箭故意瞄準眼睛，就是要誤導他認為射箭者是榮博！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輕敵，大可以捏碎傳送符逃跑。

不是榮博，那又是什麼人有這樣的箭法和充足的靈力？既如此為何不直接來殺他？

沈帆在劇痛之下覺得有點冷。這肉身不能要了，只要以元嬰之態逃走，就還有希望。

淡金色的小人兒脫掉了皮囊，不敢有絲毫停留，極速往遠處遁去。一旦元嬰再被射穿，自已就將形神俱滅。

沈雲璃對他這一出早有預料，心裡異常冷靜，近乎輕鬆愜意的彎弓搭箭。鑲了藍玉的“窮奢極欲箭”，輕輕巧巧地，把瘋狂逃竄的元嬰一箭爆頭。

死好痛啊，比在外門受欺辱還要痛一些。這是沈帆元嬰消散前，最後一個念頭。

……

紅塵閣 月嬋房中

月嬋聽令避出去了。沈雲璃把榮博的弓物歸原主，謝瑾正拿一把小毛刷小心地往榮博鞋底刷土，伏殺沈帆處的土。

像在處理一件文物，沈雲璃看著他的身影。

第一次殺人，她還有點不真實感。害怕倒是沒有，修真界強者為尊。想在這兒活下去，就免不了邁出這一步。

但是忽然間她腦子裡，思緒像是都集體罷工了，空曠的能聽到自已的心跳聲。

依靠資訊差和思考慣性的漏洞，打了個心理戰，越兩級幹掉了元嬰修士。他倆這算不算一個團伙了？她前世其實是主修劍法的，要是能正面給他一劍也很好。

回到了紅綃房裡，沈雲璃漫無目的地想。

謝瑾給二人施了個淨塵咒，慢條斯理的又淨了一遍手。回身極輕地拂過沈雲璃的發頂，修長的手指停留在她肩膀上，微微用力。

現在還早，紅塵閣裡的絲竹聲和剛才他們出發前別無二致。只是換了首曲子。

沈雲璃輕輕靠向謝瑾，臉貼在他腰帶的刺繡上。那繡工精美的腰帶上傳來輕微凹凸的觸感。他透過衣物的體溫，好像給她空白的大腦注入了一點清明。她後知後覺的有了一點點如釋重負，抬頭望向謝瑾：“我是不是暫時不用擔心了？”

“嗯。”謝瑾頓了頓，輕聲道：“雲璃，我第一次殺人是在這個世界的十二歲。那時候我手裡還沒有外祖給我的人，想快點籌錢找……找到來這個世界的意義。”

他把“找你”二字，小心包裹，埋進了心裡。繼續講：“我在玄林和琅嬛，格外愛學丹藥符籙，因為那個最能賣錢了。那年我下山來賣一批丹藥，就是在這紅螺鎮。”

沈雲璃聽入了迷，追問道：“然後呢？”

謝瑾含笑，趁機又摸了一下她的頭，說道：“我那時心太急，一口氣出手了太多丹藥。我的丹藥已經在黑市稍微有點名氣了，看起來年紀又小。丹藥鋪子的掌櫃便想給我下咒，好讓我一直當他的搖錢樹。然後，我就殺了他。”

沈雲璃抿了抿唇，有點笨拙地想把自已的刻薄撿回來：“我記得你前世…以前功夫稀碎的，殺一個黑市買賣人，很辛苦吧。”

謝瑾無聲地笑了，一雙桃花眼在燭光的映襯下亮的驚人：“還行。誰讓你沒來保護我呢。現在好了，我可要一直賴在英雄的身後了。”

沈雲璃大言不慚：“行。”

兩人終於笑出聲來，窗邊透出一絲朦朧的夜色。

他倆下山，是報了師父說來逛街的，殺好了二狗，街還是要逛完。沈雲璃也第一次腰包鼓鼓逛異世的街，看什麼都新鮮想買。

窮人乍富，不走人步。沈雲璃漸漸逛出了樂趣，看到一個很大的法器鋪子，手肘捅了捅謝瑾道：“哎，那就是天寶閣哎。雲嵐城也有天寶閣的分號，也老大了，還賣凡人的首飾。我以前想過，大選要是落選，就去天寶閣門口要飯，想辦法混進去當個夥計跑堂什麼的。走，進去買點兒。”

沈大小姐在“要飯”和“進去買點兒”之間很絲滑的切換自如，信步邁進天寶閣。

天寶閣似是用了空間法術，極大極開闊，幾乎像個博物館了。陳列和前世的商場頗有點相通之處。一樓是配飾類的法器。櫃檯的金色邊框都刻著符文，其中的法器更是流光溢彩。標價的單位都是上品靈石，難怪能搞得起這種排場。

櫃檯四角安放夜明珠，光線柔和而明亮，恰到好處地打在法器上。光暈如同夢幻般繚繞，整個櫃檯像是罩住了一個神秘而奢華的仙境。

謝瑾笑著看向沈雲璃：“你以前應該早點去天寶閣門口要飯，唱一唱土豪我們做朋友什麼的。”

未待沈雲璃開口，有夥計無聲上前，將二人請到了二樓一間更為華貴的包房中。

前世當過無數奢牌vic的沈雲璃，在異世也第一次進了“小黑屋”。

趁夥計退走，還沒人來招呼，她小聲道：“這怎麼和前世一樣的套路。給你請進來，準備好酒和點心，一頓跪式招待，不買都不好意思。嘖，這天寶閣的東家不會是個煤球精吧，心眼子又多又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