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大壯向秦予安告了假,理由是鄉下的弟弟需要人照顧,他暫時還不能出遠門,秦予安遺憾地點了點頭,隨後便和孟吟一起出發了。
秦予安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痴,孟吟只得一手拿著行李,一手拿著涅炎畫的地圖,邊走邊研究,不一會兒便累得氣喘吁吁。
秦予安這邊就悠閒多了,輕輕一拍手,化出幾個引路蝶,根據孟吟指的方向飛在前面開路,既不用背行李,又不用看地圖,偶爾遇到幾隻兇猛點的靈獸,也只需微微釋放出些許靈力,將他們趕走。
兩人腳程快,餓了就吃點乾糧,累了秦羽安就在大樹旁化出兩個樹屋,歇腳睡覺,一路走走停停,短短几日便到了烈日地界。
令人詫異的是,烈日並非傳說中那般危險可怖,恰恰相反,卻是個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的地方。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碧綠的湖水,像一匹翡翠的緞帶,一望無際。湖面平靜猶如鏡面,映照著藍天白雲,鎏金的陽光透過層層的雲朵稀稀疏疏的灑下來,一片水光粼粼。
湖水的兩邊是延綿起伏的青山,青山上皆是蒼翠挺拔的大樹,鬱鬱蔥蔥地連成一片,偶爾有微風拂過,像一把古琴,將樹葉彈得沙沙做響,而樹葉是一把精巧的碧綠剪刀,陽光從風與它的縫隙中穿過,留下片片剪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湖水前面的這座石碑,刻著兩個血紅的大字\"烈日\",筆鋒狂放有力,透著滲人的陰森。
\"誰能想到,這大名鼎鼎的烈日竟然如此秀麗。\"孟吟感嘆道。
\"你可別小瞧了這地方,不信你丟片樹葉進去試試。\"秦予安道。
孟吟聽了秦予安的話,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丟進湖裡,不料,這如鴻毛般輕巧的落葉竟然直直沉進了湖底。
看孟吟震驚不已,秦予安得意道:\"我說得對吧?這都是我向涅炎討教的,這湖水看似平靜,實則遇物則沉。\"
\"那我們就不走水路,翻過旁邊的山便是了。\"
\"山就更不行了,涅炎說了,那兩旁的青山,才是關押犯人的真正地方。\"
\"水路也不行,陸路也不行,那我們怎麼過去?難不成長翅膀飛過去?\"
秦予安也不繼續賣關子了,他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非也非也,據涅炎說,這附近有間小木屋,一位龜仙人常年居住於此,你只需討他借一下萬年龜殼,便可以此為船,度過這烈日。\"
\"話說得好聽,現在天都快黑了,我們又去哪兒找這位神龍不見首尾的龜仙人。\"孟吟賭氣道。
突然,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是誰在提我的名號啊?\"
秦予安和孟吟大驚,一轉身,便看到一位拄著柺杖,佝僂著背、滿頭白髮的老人蹣跚而來,這老人顫顫巍巍,蒼老得好像隨時都會死去。
秦予安對著老人一拱手,顯出少有的正經:\"前輩便是傳說中的龜仙人了,晚輩秦予安,這位是孟吟,無意中提及您的名號,是想暫借一下您的龜殼,助我們渡河。\"
龜仙人哈哈一笑:\"又是一個想要渡河的小傢伙啊,我早猜到了,你們想要便拿去罷,我在這岸上守了上千年,也助了不少人渡河了。\"
說著,龜仙人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龜殼,他將龜殼緩緩放進水裡,那龜殼竟然漸漸變大變寬了起來,直到與一葉小舟無異。
二人見狀,驚喜不已,鄭重地謝過龜仙人,便準備登船。
龜仙人遠遠地衝他們招了招手:\"孩子,老朽這龜殼會帶你們離開烈日,等你們上岸了,把龜殼重新放回湖裡,他自能找到方向回來。\"
二人站在船上,點了點頭,再次謝過龜仙人後,匆忙離去。
孟吟躺在龜殼裡望著天,天是蔚藍的,被兩旁的青山遮住,只有狹窄的一片。陽光充足卻不毒辣,輕柔地灑在孟吟臉上,給孟吟蒙上了一層細薄的金紗。風也溫柔,像一雙柔軟的手,輕輕地撩過孟吟的每一絲頭髮,癢癢的。天堂也不過如此吧,孟吟想。然後她的眼皮開始打架,慢慢支撐不住,進入了夢鄉…
夢裡孟吟身陷火海,四周都是熊熊燃燒的大火,濃煙滾滾,孟吟被嗆得呼吸不能,眼淚直流,她滿身大汗,火卻燒得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無路可退…
這不是夢!孟吟猛地一睜開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兩旁的青山燃起了熊熊大火,形成了兩排火焰鑄成的牢籠,火光直衝天際,什麼藍天白雲,什麼微風細雨,通通不見了,只剩下了一片一望無際的火海。
更糟糕的是,龜殼不知道什麼時候漏了一個洞,隨著洞的不斷擴大,龜殼也跟著逐漸下沉,孟吟半個身子都泡進了水裡,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腥味,孟吟舉起手,仔細一看,這哪兒是水啊,全是血!這是一片鮮血流成的湖!
孟吟使勁推了推還在一旁熟睡的秦予安:\"予安!快起來!\"
\"幹嘛啊?\"秦予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接著一聲驚叫:\"啊!怎麼全是血!\"待他看清周圍環境後,又一聲驚叫:\"啊!山上怎麼著火了!\"
\"你看這裡!\"孟吟指了指船上的洞。
秦予安見狀,連連施法,不料怎麼都補不上這個大洞。
孟吟慌忙地從行李中拿出衣服,揉成一團將洞死死堵住。
洞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擴大,不過龜殼下沉的速度卻慢了許多。
孟吟把行李裡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遞給了秦予安:\"你!洞變大一點你就堵一點,儘量不要讓更多的血水滲進來!\"
\"好!\"秦予安點點頭。
\"你有沒有什麼可以盛水的容器?\"孟吟焦急地問。
\"乾坤袋裡有一個玉碗!你找找看!\"
孟吟找到乾坤袋,果然從裡面摸出一個玉碗,她用玉碗把船裡的血水舀出去,以減輕船上的重量。
孟吟在往外倒水的時候,無意中往湖裡一瞥,卻發現這血水居然是透明的,於是她伸出頭往湖底望去,不料這湖底竟然站滿了人!
湖底的每個人身上都纏了一根粗大的鎖鏈,他們看見孟吟,顯出了極度的興奮,不斷地往上飛,又被鐵鏈扯回來。一來二去,他們有的開始大笑,有的開始尖叫,一時間,整個湖面都沸騰了起來。
湖底人皆滿身傷痕,甚至很多人都是不健全的,不是少了一隻手,就是少了一條腿,甚至有的人,連頭都沒有,只剩下一個殘缺的身子,興奮地拍著手亂蹦。
正當孟吟驚恐之際,突然從湖裡飛出來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了孟吟的頭髮,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把孟吟往下拽。
\"予安!\"孟吟大聲呼救,兩手死命扒住龜殼的邊緣。
秦予安立馬拔下銜花,將那隻手抽飛了過去。
孟吟剛解脫,一屁股坐到了龜殼上,手卻摸到了一個滑膩膩的東西,孟吟疑惑地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顆眼珠!
孟吟嚇得尖叫了起來,湖底的東西好像聽得見她尖叫似的,開始躁動,不一會兒,就有各種活生生的斷肢和器官帶著血水,一齊向龜殼上飛來。
秦予安抽出銜花,飛在龜殼的各個角落,抵擋起各種飛來的魔物。
隨著各種斷肢和器官的扭曲飛舞,整個湖面也喧囂了起來,血水洶湧澎拜,捲起了一個又一個半人高的血浪花,龜殼也隨之跌宕起伏,一時之間,濃煙四起,群魔亂舞。
孟吟眼見龜殼底下的洞越來越大,顧不得其它,尋找起更多的衣物,去堵那個大洞。
兩人都神經緊張,汗水混著血水打溼了衣服,貼在身上,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
過了不知道多久,只聽到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湖面瞬間恢復平靜,飛舞的斷肢器官突然銷聲匿跡,連湖底傳來的陣陣尖叫也在頃刻間戛然而止。
秦予安一下子癱坐在龜殼上,大口地喘著氣。
孟吟哆哆嗦嗦地扣在龜殼外沿,安慰道:\"別怕,我去看看情況。\"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再一次伸出了頭,往湖底望去,奇怪的是,這次她什麼也沒看到,沒有密密麻麻的人,沒有斷肢,甚至連血水的顏色也看不清楚。
視線所及之處,只有一片純粹的黑,這種黑不同於尋常所見的黑,而是黑得更徹底,黑得發亮,像黑曜石,像精煉的硯臺,像…一隻巨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