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疼,身體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個關節都彷彿被碾碎了似的,軟塌塌的,使不出一絲力氣。
孟吟虛弱地睜開眼睛,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純白無瑕,紋理細膩的貝殼,圍繞四周的是幾縷淡粉的輕柔紗幔,隨著水波有節奏地漾著,孟吟此時正蓋著潔白溫軟的天鵝羽被,躺在這精美的半開貝殼床上。
“我這是……死了?”孟吟想努力支撐起來將周圍環境看個究竟,不料全身一絲力氣都抽不出來,只得一下摔回床上乾瞪眼。
正好奇之際,從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說話聲。
“我真搞不懂大宮女是怎麼想的,居然派我來伺候這個賤人!”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好像在哪兒聽過?
“就是,您可是懸風大人帶回來的宮女,不派您去伺候小龍王殿下就算了,來這麼偏的殿,真是看不起人!”
“哼,也就是那賤人運氣好,本來都一腳踏進鬼門關了,結果讓咱們殿下親自給救了回來,不過冤家路窄,既然落到了我的手裡,那我當然要‘好好伺候’,流裳,我先前吩咐你的事,你都照做沒有?”
“沐月姐,您吩咐的事我怎麼能忘呢?一日三次的藥每日只喂一次,飯菜也只餵了些許的剩菜與豬食。”
“你這事幹得還算機靈,放心,等我搬回主殿了,一定忘不了你。”
孟吟豎起耳朵,聽了她們的對話,猜到說的可能是自已,頓時一陣乾嘔,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孟吟決定先裝睡,弄清楚自已目前的處境,再靜觀其變。
誰知那二人還沒進來,突然又陸陸續續地傳來了很多人急促的腳步聲。
“婢女沐月參見殿下,懸風大人。不知殿下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責罰。”沐月的聲音嬌媚得可以滴出水。
“醒了?”一個極為好聽的男聲響起,如珠落玉盤,清冷而又柔和。
“啊?”沐月先是頓了一下,然後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孟吟,慌忙答道:“回殿下,婢……婢女照顧不周,還未醒。”。
“嗯。”
“行了,你們先退下吧。”這個聲音孟吟認得,是懸風。
接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後,一切迴歸平靜。
“你醒了。”又是那個好聽的男聲。
“他這是在問我還是……?”孟吟閉著眼睛,摸不清對方到底什麼意思,不知該做何反應。
然而憋了半天,對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最後孟吟實在頂不住了,短暫的心理鬥爭後,只得一下睜開眼睛,衝著紗幔外模糊的兩人傻笑道:“醒……醒了……嘿嘿。”
紗幔外的二人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一個長身玉立,淡靜如竹,一個冰冷幹練,略顯陰柔,果然是小龍王伏念和懸風。
“可無恙?”伏念詢問道,紗幔微微飛起,他挺拔的身姿和絕世的容顏在紗幔的飛舞下若隱若現,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稍得心心裡癢癢的。
“啊?我……我嗎?”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心,孟吟一下子結巴了起來。
“姑娘有所不知,那日你靈力耗盡,幾近死亡,殿下把你救回來以後,你已經昏睡了整整五日有餘。”懸風解釋道。
“這樣嗎…”孟吟唸唸有詞,突然反應了過來似的,從床上彈起來就要下跪,“謝殿下救命之恩!”
無奈她心有餘而力不足,直接從床上掉下來,眼看就要摔個狗吃屎,下一瞬間卻落進了一個清冷的懷裡。
孟吟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泉水般純淨的淺藍雙眸,他靜靜地看著自已,眼波如瀲灩的水波一般,含著一股柔和的光,他燦若星霜的形相和身上淡淡的清香糅合在一起,宛如一杯陳年佳釀,讓孟吟久久沉醉其中。
“職責所在,不必多禮。”伏念將孟吟輕輕放回床上,淡淡道。
此時的孟吟滿臉通紅,已經不敢再抬頭,伏念卻若有所思地盯著孟吟的臉,端詳了許久,久到孟吟都懷疑自已臉上被剛才那兩個宮女偷偷畫了烏龜,他才緩緩開口:“你比先前,憔悴了許多。”
“啊?”孟吟又傻了,她沒想到伏念還認出了自已就是之前坐他旁邊的冒牌貨,立馬心虛地縮回被窩裡,傻笑著打哈哈道:“哈哈,是…是嗎?”
“嗯。”伏念一本正經。
“……”話題又被堵死了,尷尬的氣氛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孟吟無語凝噎,只好二傻子似的憨笑起來。
好在懸風及時解了圍:“姑娘既然已經醒了,能否告知一下落暉客棧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特別是怪物的長相、攻擊方式、以及所有的細節。”
孟吟有些奇怪道:“怪物的長相…我記得當日我昏過去的時候,客棧裡還殘留著很多怪物的屍體,你們沒看見嗎?”
這下輪到懸風尷尬了起來,他看了看伏念,又看了看孟吟,不知當講不當講。
“被燒了。”伏念淡淡道。
“啊?這麼快?”孟吟瞪大了眼睛。
懸風看伏念開口了,鬆了一口氣,這才放心解釋道:“不是在客棧被燒的,是在龍宮被燒的,當日我們派人把所有的屍體都運到了殮房,準備第二天請仵作好好驗驗,不料當晚殮房起了大火,所有與這件事有關的東西都被大火燒盡,只剩下你,是我們唯一的線索,所以姑娘,希望你能詳細地告知一下當晚的情況。”
孟吟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泛起了嘀咕:“龍宮一向守衛森嚴,屍體在龍宮被燒,定是出了內奸…看來龍宮也不安全啊…”想到這裡,孟吟腦海裡又突然冒出了當晚那個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到底是誰呢?怎麼一時想不起來了呢?
孟吟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然後將當晚的事,一五一十詳盡地告知了二人,包括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個人影…姑娘會不會是出現幻覺看錯了?還有,你確定那些怪物有很大的肚子嗎?”懸風仔細地詢問道。
“影子…我不清楚,但是怪物的大肚子,我是一定沒看錯的,足有西瓜那麼大,好像隨時要爆炸開一樣,而且搬運屍體的那麼多人肯定也看到了,他們也定能證實。”孟吟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看到懸風皺起的眉頭,一臉疑惑,“有什麼問題嗎?”
懸風苦笑了一下:“除去大肚子這個特徵,這怪物倒挺像一種人界的古老禁術,喚作血處女。”
“血處女?”孟吟不寒而慄。
“嗯,傳說要在人間找到一個陰年陰月陰日生的女子,在她及芨之年,抽乾所有與她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的血,做成血池,然後將這女子抽筋扒皮,剜鼻割舌,封住五感,泡入血池中,作為主人,需在血池中滴一滴自已的血,以魔氣催動怨氣,七七四十九天後,血池吸收完畢,血處女就煉成了,煉成的血處女,速度與攻擊皆是上乘,甚至尋常的無相都不是對手,並且服從性極高,只聽命於主人。”懸風耐心又詳細地解釋道。
聽完懸風的話,孟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所以…這每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曾經都是人界的花季少女,她們身上那些噁心的紅色粘液,每一滴都是她們至親的血?”
懸風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過根據目前所瞭解的情況,我們也還不能確定,這些怪物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血處女。”
正在這時,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急衝衝地衝了進來。
他跪倒在地,看到一旁的孟吟,一大堆話頓時堵在嘴邊,只得呆呆地望著伏念,等待他的指示。
“無妨。”伏念輕聲道。
“報,有漁民在一個山洞外發現了幾具屍體,死相詭異,與幾天前客棧發現的屍體大同小異,疑是怪物再次現身。”
“何處?”
“水靈川上層一個人跡罕至的山洞。”
“嗯…召集你手下的人,明日啟程。”
“是!”侍衛大喊一聲,便風一般地退下了。
侍衛退下後,懸風有些遲疑地開口了:“殿下…屬下認為,明日之行,有孟姑娘陪同更好。”
孟吟突然聽到自已的名字“啊”了一聲,隨即趕緊閉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伏唸的反應。
伏念不解地看著懸風:“何如?”
“孟姑娘是唯一見過那怪物的人,所以只有她能辨認出,這怪物究竟是不是那日落暉客棧的同一類,況且,她提起的那個影子,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幕後真兇,明日如若他再次現身,就算我們失手讓他逃走,至少孟姑娘也能確認他的身份。”
伏念沉思片刻,偏著頭,眉梢都帶著若水的溫雅,猶豫著對孟吟道:“姑娘意下…”
孟吟想到秦予安與佛心至今生死未卜,自已也因這怪物在鬼門關走了一趟,還有客棧裡那些四處橫陳的慘烈屍首,那些無辜喪命的人們,於是,還沒等伏念說完,她便堅定地點了點頭。
“殿下請放心,有任何危險,屬下定第一時間護姑娘周全。”懸風跪倒在地。
“好。”
二人臨走之前,懸風拍了拍手,突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宮女,手中託著一個精緻的托盤。
“這是姑娘先前的衣物與武器,已經清理乾淨,旁邊是玉靈散,希望對姑娘靈力恢復所幫助。”
“謝懸風大人!”有了前車之鑑,孟吟這次乖乖地躺在床上,只是口頭拜謝。
正在此時,又一位妝容精緻的宮女邁著翩翩腳步走了進來,手中同樣託著一個木質的托盤,一張綢帕覆在上面,看不清為何物。
“這是…?”孟吟有些詫異。
話音剛落,一陣水波微漾,輕柔地掀起了紗幔的一角,孟吟透過紗幔的縫隙,看到伏念一向白皙勝雪的臉上,竟然微微泛起了桃色的紅暈。
“吾以為,姑娘…心火過旺,需多多修身養性,正神清心,方能…”說到這裡,伏念頓了一下,臉上的紅暈更深,聲音也不自覺地漸小,“方能達到無慾之境。”一向惜字如金的伏念,有些彆扭地丟擲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望著二人匆匆遠去的背影,孟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掙扎著下了床,滿臉疑惑地拿起托盤裡的物什一看,竟是兩本書:《清心經》和《道德經》。
“殿下給我這個幹嘛,難不成嫌棄我太浮躁且沒有道德?”孟吟一邊自嘲,一邊檢查起了另一個托盤裡的衣物。
只見之前血跡斑斑的衣裳被洗得乾乾淨淨,還散發出一股沁人的花香。
“洗得真乾淨。”孟吟心情大好,再摸了摸雲朵上的雕紋,“雲朵也完好無損。”
孟吟正沾沾自喜,突然摸到了托盤底部一個硬硬的東西,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爬上了心頭,孟吟將那物什猛地一抽出來,果然!
只見幾個明晃晃的鎏金大字:侍女別跑:霸道龍王的九十九次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