瑲玹是當日下午到的葉府。
鈞亦駕著馬車,長吁一聲停了下來。馬車內迎出一個丰神俊朗,形如利劍的男子。
瑲玹穿著冰藍色的衣衫,繡著雅緻的銀雲松,腰邊繫著一條青色寬邊錦帶,墨髮高挽,俊眼修眉,沉穩如山的氣質中難掩矜貴。
他下了馬車,止步於小夭和璟身前。小夭挽著璟的臂膀,她和瑲玹視線不經意間交匯,多年的記憶在兩人心中排山倒海般湧來。剎那間,恍如隔世。
“哥哥。”小夭率先打破了平靜。
“我還以為我不請自來,你會生氣。”
瑲玹的神情輕鬆了些許。他並沒有表面上看得那般平靜。事實上,他幻想過無數次和小夭再見的場景。她會是什麼反應?是歡喜還是憂慮?或者是憤怒。如今一聲“哥哥”,倒讓瑲玹安心了些許。
“我怎麼會生氣呢!是我太懶散了,哥哥特意來看我和璟,我高興還來不及。”小夭搖了搖璟的手腕,好像是在問璟的意思。
璟身著白衫,唇角微揚,將視線從小夭身上移去,對瑲玹輕輕一拜道:“軒老闆,璟在此恭候多時。”
“葉老闆。”瑲玹也施了一禮:“你不覺得打擾便好。”
“舅舅。”雪兒上前一步,拉住瑲玹的衣袖:“舅舅好不容易來一趟,可要多待些時日。我和珺兒都想聽舅舅說故事。”
被姐姐點名的珺兒,也跑了過來。他看了看眼前這個氣質卓然的男子,將視線落在了瑲玹的手處。隨後伸出雙手握住了瑲玹的手掌,高喊道:“舅舅!太好了,我有舅舅了!”
瑲玹平日裡並不喜旁人靠近,但對於雪兒和珺兒他卻不覺得厭惡。也許因為他們是小夭的孩子吧。對瑲玹而言,小夭的孩兒,自然不是旁人,而是親如所出。
“好好好,舅舅的故事很多,你們想聽多少都可以。”
珺兒和雪兒一前一後簇擁著瑲玹入了室內。
瑲玹的身份特殊,苗圃總是不太自在,於是她和左耳並沒有逗留。珍兒再一次見到軒轅王陛下還是有些緊張,但這可是極少的能親見天顏的機會,於是她拉著寶兒在筵席處坐好。寶兒只覺得府上的客人從容高貴,威儀凜然,尚不知道瑲玹的真實身份。
珺兒也是第一次見瑲玹,但在他的眼中瑲玹只是疼愛他的舅舅,因而他對瑲玹並不懼怕,反而有些親近討好。鹿的心中未起波瀾,他在雪兒落座後也跟著落座。出於暗衛的警惕,鹿暗自觀察了四周有無可疑之人。
雪兒給瑲玹的酒杯添了酒。添的正是上次從老桑處拿的百年桑葚酒。璟在小夭身側用眼神示意小夭要喝什麼酒?小夭端起青梅酒給自已和璟的杯子都倒滿了。
瑲玹把兩人的動作都收入眼底,小夭沒有半分猶豫,這讓他心中有些落寞。可他實不該有任何希冀才是。瑲玹抿了一口酒,將所有情緒都吞入腹中。
珺兒用口型告訴姐姐,他也要喝桑葚酒。雪兒點點頭,也給弟弟擺上了酒,並讓他不要貪杯。
“哥哥。”小夭高舉酒杯道:“哥哥怎麼有時間來看我們了?”
瑲玹回敬小夭,用自嘲地口吻道:“一別上百年,你不來找我,我就不能腆著個臉來找你嗎?”
“哥——哥——”小夭知道瑲玹在揶揄她,因此揚聲表示不滿。
“好了好了,逗你的。”瑲玹彷彿不準備打趣了,但他轉而又說道:“從前都是你一路扶持我,如今換我碘著臉跑來看你,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哥哥!”小夭放下了碗箸:“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瑲玹想:我沒有好好說話嗎?不過說出了的話確是:“好好好!我好好說話,行了吧!怎麼一百多年不見,氣量比以前還小了呢?”
珺兒警鈴大作:危險!孃親最不喜歡別人說她氣量小,愛生氣了!
寶兒坐在一旁不敢多動,也不敢多言,生怕被人注意。
璟拍了拍小夭的手背,又給她夾了塊魚鰓處的魚肉,轉頭對著瑲玹道:“氣量寬宏如軒老闆,又怎麼會處處揪著小夭不放呢?”
小夭重重點頭,彷彿在說:你看,你氣量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時間,瑲玹和璟四目相對,氣氛驟然有些“互不退讓,劍拔弩張”之勢。
瑲玹的身上有一定生死,乾坤在握的威嚴。而璟的身上有左右天下,吞容萬物的氣度。眼下兩人暗自焦灼,看著彷彿是因天下大事而爭執不下,但實則是因小夭而明爭暗鬥。一時之間氣氛有些難言。
雪兒淡定從容,品了品爹爹的青梅酒,又品了品舅舅的桑葚酒。
珺兒看看爹爹,又看看舅舅,腦子飛快運轉,好像捕捉到了什麼。
小夭拉過璟的手,想著要不跳出去隔開二人的視線?
就在這時,璟收下了對視的目光,瑲玹也忽然出聲輕笑,笑容像太陽透過雲層放射出來。
“自我舉大事以來,為我出力最多的,一是小夭;二是璟;三是豐隆。如今我來看看你和璟確實是應該的。”瑲玹看著小夭道。
小夭握著杯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為哥哥出力一直是她心甘情願的事情。那時候她想要的,就是助哥哥奪得一切。
“哥哥,那你不好好說,氣我一跳,還嚇我一跳。”
“我的錯!我的錯!”瑲玹連連認錯,待小夭消氣後,轉而問道:“聰明如璟,難道也猜不出我言下之意嗎?”
“軒老闆心中所想,又豈是我所能揣摩的?”璟眉梢輕挑,淺笑吟吟,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黠和戲謔,身形飄逸恍若仙姿。
他捧起酒杯,微微仰頭,對著瑲玹一飲而盡。瑲玹也舉起酒杯,與璟對飲。梧桐已立,鳳自來儀。一直以來,最懂他雄心壯志之人,都是塗山璟。
眼下這兩人這般“和諧”,小夭倒有些不自在。
“舅舅。”雪兒捧著酒杯道:“舅舅遠道而來,雪兒欣喜不已。這杯酒雪兒敬舅舅,願舅舅喜樂安寧,歲歲歡愉!”
“珺兒也敬舅舅!”
珍兒寶兒和鹿也舉杯相敬。
“好!”瑲玹給自已的酒杯斟滿了酒:“謝謝雪兒!謝謝珺兒!謝謝大家!也祝大家萬事順遂,了無缺憾!”
話畢瑲玹爽快地飲下了酒,一時之間氣氛又熱絡了不少。
今日雪兒像個酒糾,不停勸瑲玹飲酒。偏雪兒說的話動聽,瑲玹雖明知她有意勸酒,也一杯一杯飲盡了。
珺兒陪著雪兒給舅舅敬酒。鹿觀雪兒的言行,也從食案上起身陪著珺兒敬酒。有了前例,珍兒也拉著寶兒圍了上來。
於是乎,不拘桑葚酒、青梅酒還是木樨酒,瑲玹洋洋灑灑喝了好幾壇,倒真的有了三分醉意,加上他確實想放縱自已大醉一場,情緒的閘門鬆懈,醉意又多了兩分。
小夭看著孩子們不停敬酒,擔心道:“璟,哥哥他不會有事吧?”
“小夭,軒酒量過人。除非他自已願意,否則沒人可以讓他醉,我們無需擔心。”
“好!”
一場筵席下來近兩個時辰,才堪堪入了尾聲。小夭看著孩子們鬧騰,自已不知不覺間也喝了許多酒。她的臉頰上升起兩抹緋紅,酒意開啟了心中原以為平靜地思緒,在幾次與瑲玹視線交匯時,小夭悲喜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