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8章 鋪子裡

平陽鎮中誰不知雷家。“雷閻王”之名可謂是家喻戶曉。就連上到九十老母,下到剛學會嚶啼的小兒,都對“雷閻王”這個外號如雷貫耳。

“再哭!小心雷閻王來把你帶走!”雷閻王,一款能止住小兒夜啼的良方。

春紅講故事很帶感,聽得人彷彿身臨其境似的,格外沉浸。俞幼英暗歎,怪不得閆席玉能把這麼一個丫頭留在身邊,這種口才不去做個說書人,實在是屈才了。

“坊間傳聞,雷家老爺的出身是半掩門出來的,所以至今人們都不知道雷家老爺的爹是誰。”春紅撇撇嘴,顯然對雷家老爺的出身十分不屑。

俞幼英對“半掩門”有些不理解。“就是私娼,又叫暗娼,平日裡這樣的人家院門都不關,半掩著門,外頭的人由此來稱呼。”閆席玉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屑或瞧不起,而是認認真真解釋,只當是尋常。“生活不易,若不是走投無路,絕沒有婦人願意做這樣的生意。人總要先想法子活下去,才能顧及那些禮義廉恥。”

俞幼英深以為然。

“出身是低了些,但能有如今的成就,足可見此人意志堅定,若是走上正道,說不定也能成立一番功業。”

春紅適時將話題扯了回來,“俞娘子說得正是,只是這人沒有前後眼,一步錯步步錯。說到底,還是這個雷閻王心性不夠堅定,這倒也罷了,只是連累了妻女,這才叫人生恨呢!”

俞幼英同雷家娘子相識一場,雖說人無禮霸道了一些,但終究在金錢上沒有虧待,就連如今美容院的裝修錢,還是用的雷娘子那會員費五百兩來的。

看在錢的面子上,俞幼英不能也不願說些落井下石的話來。

“就是說那雷娘子不是瞧上了謝家少爺,但凡是謝家的宴席,或是邀了謝家女眷的宴席,就總能瞧見雷娘子的身影。這事兒都在那些貴婦人口中傳開了,人人都瞧著謝家的意思,可是謝家太夫人才不會理睬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娘子,且晾著她呢。人們就拿雷娘子的事說笑,不知怎麼的就被雷娘子聽見了,鬧得動靜挺大。”

閆席玉這些日子為著追回送去西北榷場的那些鹽費盡了心思,哪有空閒時間去管這些後宅婦人間的事。倒是謝三娘子前兩日來尋她,說是有話要說。大概,也是為著此事吧?

俞幼英不知內裡,只覺這個雷娘子要是放在現代,也是個敢愛敢恨的小姐姐,雖然mean了一些。

“鬧便鬧了,本來不過是後宅那些事,只要叫下頭人嘴閉嚴一些,傳不到外頭去,於名聲總是無礙的。但這雷娘子奇就奇在她回去之後越想越氣,竟是一定要爭這口氣來。”春紅嘆了口氣,“若是好好同謝家少爺說,再加上軟語相求,說不定這樁事能成,偏生雷娘子走了極端,非要半夜偷偷潛入謝家,做出那等……”

閆席玉皺了皺眉,“潛入謝家?”

春紅點頭,“昨日謝三娘子來說的,那雷娘子藏在謝家豢養的戲班子裡,扮成一個小戲子,入了謝家少爺的院子,半夜自薦枕蓆,惹惱了謝家少爺。雷娘子沒穿衣裳就被趕了出去,不少人都瞧見了,這下可算是毀了名聲,別說是嫁人了,就連出門都沒臉了。”

閆席玉仔細回想,昨日謝三娘子來,跟她說過這些嗎?

“那雷家怎麼說?謝家這般不給面子,雷閻王就能忍了?”俞幼英好奇。

春紅撇嘴,“忍?謝家老爺可是言官,有上奏官家御案的職權,這雷家頂破了天就是個小小押司,還不是在籍的職官,憑什麼跟謝家鬥!就算是雷家跟一些達官貴人說得上話,人家也不必為了個押司,得罪言官。”

俞幼英瞭然地點點頭。

“所以第二天一早,雷家就將雷娘子送去了廟裡做姑子,連帶著雷夫人也得了一個管教不嚴的罪過,一起送去了廟裡,這一門兩個女眷做了姑子,說出去,您說奇也不奇!”

春紅說罷,掩嘴輕笑。

俞幼英笑不出來,若是自已代入雷娘子的境況,又該是何等的不甘和絕望。

閆席玉也覺得雷娘子罪不至此,那謝家此舉著實有些過激了。無論如何,女子最重名聲,哪怕私下裡打罵,也絕不能擺在檯面上供人羞辱。若是那雷娘子心性堅定些倒也罷了,若是軟弱一些,怕是捱不住世人的流言蜚語,這世上又要多一個薄命紅顏了。

春紅兀自笑了半天,卻見二人俱是面色複雜,笑意慢慢淡了。

“得不著心悅的人的青睞,便要出此下策。雷娘子此舉已經有些瘋魔了,卻也想想,若不是謝家遲遲不給出回應,不給雷娘子一些無謂的希望,雷娘子又何至於此。”俞幼英嘆道。

閆席玉點點頭,“只希望她能想開一些,莫要再繼續做些無法挽回之事。”

“應該不會吧?我瞧著雷娘子不像是會自輕自賤之人。”這種人一般都是大心臟,寧願搞死對手也絕不會傷自已一根汗毛。

應長川回到家的時候,俞幼英正和應王氏學著繡花。

“相公,你回來了!”俞幼英拿著繡繃,滿臉苦色。“這也太難了,我眼睛看會了,手卻告訴我說‘不,你不會’。服了,我真的是服了!”

應長川輕笑,“幹嘛為難自已。”應王氏在一旁笑,“還不是她在針線鋪子連棉線都不會買,覺得丟人,回來就讓我教。自已學不會,正跟自已較勁呢!”

俞幼英嘆了口氣,應長川覺得稀奇。“之前不還說人只要做自已擅長的事就好,怎麼這塊就變主意了?”

“我覺得勉強自已一下也不是不行,一成不變不可取。”

應長川無奈,“你啊,”揉了揉她的頭,“你開心就好。”

沒過多久,俞幼英徹底對針線認輸,針線沒動幾下,手指頭倒是被戳了幾個洞,應王氏找出家裡的常藥抹了。“算了,我維持原話,人還是果然得做擅長的事。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兒。得了,我做飯去。”

應王氏拿過俞幼英的繡繃繼續忙活自已的,應長川放下書包也跟著去了灶屋。

“今天在書院聽說了一件事。”應長川挽起袖子,“雷家的事。”

俞幼英手裡的動作沒停,“嗯,聽說了,說是鎮子上的人全知道了,雷娘子和她母親也被送去廟裡做了姑子。”

“人們津津樂道,彷彿談論雷娘子的事,就能提高他們的身份一樣。”俞幼英擺弄著手裡的菘菜,“落井下石的言論,聽著就叫人覺得噁心。”

應長川挑眉。

“心裡不舒服了?”

俞幼英搖搖頭,“沒,就是覺得時代的悲哀。給女性冠以羞辱,用禮義廉恥來束縛她們的思想,還有什麼三從四德,不過就是為了維護父權統治的手段。”

應長川無可辯駁。

“現代都尚未做到真正的男女平等,仍需要很長的路要走。”俞幼英嘆了口氣,“更遑論現在這個封建社會。”

應長川把剝好的生蔥遞給俞幼英,“環境就是如此,強者會學著適應,弱者才去抱怨。這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女性,請問您是打算做強者還是弱者呢?”

“我?我要帶領女性覺醒,從三從四德中解放出來,讓女性自已來改變環境。”

——

週三蹲在應家屋頂上,天剛一擦黑,應長川就在院子裡喊,“吃飯了,下來吃飯。”

翩然飄下,把剛從鋪子裡出來的應老爹嚇了一跳。

“你這孩子整天爬高爬低的,多危險。”週三吶吶道了聲歉,應老爹皺眉,應長川在一旁聽著好笑。“我爹不是嫌棄你,就是覺得你整天蹲屋頂上不安全。我家沒那麼多規矩,你去屋裡坐著就行。”

週三“嗯”了一聲,應老爹這才舒展了眉毛。

自從小二和小四上了手,鋪子就交給應老爹和小二小四去管,小四算賬快,就去收錢,小二幹活快,就給客人夾菜夾肉,應老爹守著烤爐烙饃,三個人倒也成了流水線,異常的配合和諧。

鋪子的經營流水不大,跟俞幼英預估的有些偏差,但最起碼給她家應長川賺個零花錢還是綽綽有餘的,可就是這樣,還架不住旁人瞧著眼饞。

巷子裡也有一家做吃食的,生意一直不溫不火。主要他家的吃食滋味差,又捨不得用料,雖不是貴价的吃食,但周圍都是勤懇的人家,有錢也不會亂花。自打應家來了之後,兩相對比,還是應家的吃食價效比更高,如此一來,另一家吃食鋪子更是少有人問津。一來二去,可不就恨上了應家。

這兩日“天下第一夾”門口一早開門總有些怪味道,應老爹還有小兒小四還以為是鎮上的下水反味,找了兩天的下水管道,愣是沒有個結果。就在應家人都納罕時,夜裡小二起來上茅廁,偶然看到鋪子外有人影閃過,還聽到了潑水聲,緊接著就聞到了熟悉的怪味。

小二腦子一轉,立即想明白了。大叫一聲“別跑”,那人影嚇得轉身撒腿就跑。

小二在應家整日裡好吃好喝養著,身高猛躥,小小年紀就已經瞧著有了成人的個頭,加上身體強壯,格外不容小覷。且小二膽子大,瞧著對方身材矮小,更是仗著自已身高優勢,三兩步追上了人,一拳就將人捶到了地上。

“哎喲!”對方顯然被嚇蒙了,小二逼近的身形壓迫的那人喘不過氣來。

“你個老小子跑什麼!”小二正在變聲期,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格外唬人。“說話!”

那人一個激靈,手裡的銅壺“噹啷”一聲墜地,驚得整個巷子的人家都能被嚇醒了。

“好漢饒命!小的,小的就是……”那人兩腿一軟就跪了下去,銅壺裡的一股騷味傳出來,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小二怒上心來,怪不得這幾日天天早上起來,鋪子門口一股怪味,害得他和小四又洗又刷的。

合著是這個老小子作怪!

“你找死!”小二提拳便要打,卻忽然被人從背後握住了拳頭。

小二怒不可遏,轉頭要罵,就見週三一隻手製住了他,小二用盡了力氣,半分動彈不得。

“罪不至此,何況他都已經求饒了。”

小二不甘心,“這廝這些日子天天在鋪子門口作怪,害得我日日要洗刷,不打他一頓好好長長記性,怎對得起我這些日子的辛苦!”

週三放開手,“你打他一頓,他與你家結了仇,他要是不死,你們就世代糾纏不休。值得嗎?”

小二皺眉,看向週三。

週三低著頭問那人,“你與應家有何仇怨,要這般行事?”

那人嘟囔了半天,“搶,搶生意……”

“誰搶你生意!我們家好端端的做自已的吃食……啊,我知道了,你是後頭做芝麻餅那家的。一個芝麻餅上就撒一兩粒芝麻,居然還腆著臉敢叫芝麻餅?”

小二叉著腰,一副村口婦人罵街的樣子,“我呸!還我家搶生意,你也配!”他還跟小四花錢買過他家的芝麻餅,簡直就是騙人的東西,本來那口氣想忍了的,沒想到這孫子還敢惹上門來!

唾沫星子噴了那人一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那人抬不起頭來。

週三抱臂看了半晌,也有些驚訝小二罵人的詞彙量過於豐富了。不由心道,這孩子是不是在應家受了很多氣,藉著這次機會趁機發洩呢?

小二過了癮,鬆了口氣。“趕緊滾吧!下次再叫小爺看見你,非得打得你滿地找牙!”那人聞言,立即爬起身就走,唯恐應家那兩人真一人給上一拳,自已這條老命就別想要了。

以前瞧著那家人人丁單薄,怎麼幾天不見跑出來這兩個金剛?

暗暗後悔自已惹錯了人,現在給自已身上添了禍事,哪還敢多逗留,忙不迭往家跑。

小二轉頭看向面無表情的週三。

“聽我哥說,你打架的功夫可厲害了。”

週三聞言,轉身往回走。“沒有,謠傳。”

小二皺眉,“我不信,每天都能看你從我家屋頂上飛來飛去的,再說我哥從不騙人。”

週三停住腳步。“你想說什麼。”

“你能不能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