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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榷鹽院侯炳坤

第二日,閆席玉正欲出門,忽聽家中使喚丫頭來報,榷鹽院的侯大人來了。

春紅幫閆席玉整理斗篷的手一頓,閆席玉原本明麗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知道了,我這就過去。”閆席玉嘆了口氣,將剛剛穿好的斗篷脫下。

“家主,咱們不去了?”

閆席玉理了理髮髻,“先去看看這個侯大人又想鬧什麼么蛾子。”

鹽莊受榷鹽院管轄,榷鹽院要是不想叫下面這些鹽莊好過,整治人的手段有百多種。閆家外面瞧著花團錦簇,實則不過是仰賴著榷鹽院的鼻息過活。侯大人又是榷鹽院一方掌院,哪怕今日閆席玉就是纏綿病榻,但凡是蒙侯大人相召,她就是爬也要爬過去。

春紅有些紅了眼眶。趁著轉身安放斗篷的時候,悄悄拭了把眼角的淚。

外人都道她家家主接手閆家和鹽莊,瞧著風光無限的樣子,哪裡知道家主的辛酸。單單是榷鹽院整日裡的為難,就叫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朝廷又頒下來什麼朝令,要在邊境開放榷場,同他國貿易。他國向朝廷施壓,榷鹽院就要鹽莊壓低價格同他國貿易,掙不到一文錢不說,家主還要自已掏了體已錢給鹽莊上的鹽農們開工錢。

採鹽、煮鹽、蒸鹽、曬鹽哪一樣不是錢堆出來的。偏偏榷鹽院還要妄想從中分潤,家主牽頭各大鹽莊據理力爭,這才保得各大鹽莊不必再向榷鹽院上供利錢。榷鹽院從此就記恨上了閆家,隔三差五就要尋一尋閆家的麻煩。家主愁得整日徹夜難眠,這都這個月第三回了,再這麼下去,饒是家主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麼折騰。

明明當初聯名上書的還有其他各大鹽莊,最後受記恨的只有閆家。就因為看家主是女子,好拿捏是麼?

春紅兀自憤憤不平,反倒是要閆席玉安慰她。“從父親手裡接過閆家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父親當年都能為閆家頂起一片天地,我是他的女兒,自然也能。”

可是,你只是一個娘子啊!春紅在心裡默默道,這世道對女子極其不公,偏偏家主還要在這世上為女子開拓一條道路,更是難上加難。

“不如我去將那侯大人打發了,好歹今日咱們不要見。”春紅還想再攔一攔,能叫家主心中稍微安穩一些。閆席玉拉住春紅,覺得有些好笑。“今日不見,往後難道就不見了?早晚總是要過這一關的。”

倒不如早早解決了,省的日後麻煩。

鹽莊的工人都在各自忙活分內的事,只留了一個小童在議事廳內給侯炳坤看茶倒水。侯炳坤心生不滿,覺得這是閆家在故意怠慢他。侯炳坤身旁跟隨他而來的門客此時察言觀色,知道他一直不滿閆家。

“掌院,這閆家真是好大的氣派,瞧您都在這兒坐了半天了,這閆家主就安排一個小童在這兒伺候。這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閆家瞧不起您,這是給您一個下馬威呢!”侯炳坤冷哼一聲,這閆家自上一代家主起就是榷鹽院的刺頭,整日裡裝什麼清高,沒想到換了一個女家主,仍是跟她爹一個調性。要不是他不跟一個女流之輩置氣,否則他非要讓閆家見識見識榷鹽院的厲害!

侯炳坤重重將茶盞放在茶案上,招了招手,叫閆家的小童過來。

“你們閆家連杯好茶都上不起?這都什麼劣茶,換了去!”侯炳坤頤指氣使。小童自小在鹽莊長大,因著家主寬厚,膽子就比旁的小童大一些。“掌院大人,這已經是我們鹽莊最好的茶,若是掌院大人想喝好茶,大人可以去外頭茶鋪尋一尋,那裡自然有好茶招待。”

小童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侯炳坤和其門客本以為憑身份可以將這小童嚇得兩股戰戰,他們好作威作福一番,嘲笑閆家不會約束管教下人。沒成想閆家就算是一小童也有骨氣得很,倒是叫一小童嘲弄了。

侯炳坤不禁氣從中來,門客見狀立即火上澆油,“你們閆家就是這麼管教下人的嗎?敢和榷鹽院的掌院大人頂嘴?看我不……”

“大人想怎麼樣?”一道清冷女聲打斷了門客的呵斥聲,小童原本以為門客的一巴掌會落下來,嚇得縮起了腦袋。乍一聽見家主的聲音,立即喜不自勝。“家主!”

小童撲向閆席玉,春紅攔了下來,警告他,“這裡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趕緊出去玩去。”小童吐吐舌頭,一蹦一跳跑出了議事廳。

“春紅,去給侯掌院換杯茶來。”春紅應聲而去。

侯炳坤冷哼,“閆家主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閆家是比本官還大的高門大戶。”

閆席玉端方有禮,卻是無視了侯炳坤的冷嘲熱諷,“不知今日侯掌院蒞臨寒舍,有何見教?”前些日子運往幽州邊境榷場的鹽包已經平穩出了沂州,照理閆家已經按照榷鹽院的吩咐行事,不能再有什麼紕漏了。

侯炳坤聞言有些得意,坐下的姿勢都傲慢了些。“獻卿,此事就你跟閆家主說說。”那門客聽到侯掌院使喚,立即諂媚上前,清了清嗓,在閆席玉面前做足了捧高踩低的派頭。

“前幾日幽州急報,幽州榷場因契人打搶,官家動怒,停了同契人的鹽茶貿易。不知閆家主之前咱們商議好的那四千石湖鹽可有準備好?我們掌院也是關心閆家,怕您家蒙受損失,一接到訊息就想著過來跟您提醒一聲。那四千石的湖鹽先別急著動身,再等等,等官家這股火過去,咱們再……”

閆席玉頓時面如菜色。那運往幽州榷場的鹽已經發出去了,走在半路上,追都追不回來了……

侯炳坤一瞧閆席玉這臉色,心中得意更甚。

“閆家主莫非已經送那些鹽出城了?哎喲,你瞧,你這也不提早知會一聲,如今可如何是好?那可是四千石的湖鹽呀!”侯炳坤一臉惋惜之色,“本官也沒想到閆家主這麼心急,你瞧瞧,白白叫閆家主損失了,都是本官思慮不周。”

嘴上說著思慮不周,面上卻是半分沒有愧疚模樣。閆席玉深吸一口氣,袖子底下握緊了拳頭。

“那依掌院來看,官家這股火何時能過去?畢竟四千石不是小數目,也總不能看著那些鹽包就白白丟了不成。”

侯炳坤端起茶盞,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一臉的高深莫測。這是賣起關子來了,眼見著他慢悠悠喝茶,此刻倒是不嫌棄閆家的劣茶難喝,倒像是品嚐什麼天下至味似的,吊著人胃口。

閆席玉一臉不耐,但身份懸殊,只得忍氣吞聲。憋屈的樣子在侯炳坤看來著實賞心悅目得很。

直到他欣賞夠了,關子也賣得差不多了,這才悠悠開口。“這個嘛,本官可說不好。天威難測,更何況這是本朝與契人之間的事,本官也是聽令行事。如今官家說要關榷場,誰現在要敢送鹽茶過去,那就是跟官家作對。閆家主,不如你趕緊找人追一追你家的馬隊,若是能返回的,就儘早返回。總不能為了這四千石的湖鹽丟了性命不是!”

說得好聽!

那馬隊是閆家付了錢,請了鏢師一路護送去幽州的,從來就沒有走半路就叫人返回的,再說就算是追了回來,那走馬的錢已經付訖,也沒有再往回討要的道理。而且前幾日的朝廷詔令,榷鹽院今日才來閆家告知,說不定就是這個侯炳坤存心想叫閆家的錢打了水漂,故意拖延至今,好看閆家的笑話!

閆席玉心知肚明,可偏生又不能拿榷鹽院怎麼樣。這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自已認了栽,還得跟榷鹽院賠笑臉說是閆家自已心急導致如此下場。如此一來,榷鹽院就舒服了,就心安理得了。

春紅氣得眼紅手抖,恨不得將那腦滿腸肥的侯炳坤打上一頓,好好出一口惡氣。

閆席玉權衡利弊,若是此時跟榷鹽院撕破臉面,鹽莊怎麼辦,整個鹽莊的鹽農怎麼辦,閆家又該怎麼辦……

無論如何,她也得給這些人庇護。絕對不能因為逞一時口舌之快,害了閆家和鹽莊的上上下下百十來口人。

“掌院大人肯前來告知,閆家感激不盡。既然如此,在下會自已看著處理那四千石湖鹽,難為掌院大人為閆家費心了。”閆席玉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強撐著笑臉說出了這番話。春紅背過身去,不忍看到家主這副樣子。

侯炳坤心裡舒坦了,他等的就是閆席玉這副恨他入骨,卻又不得不笑著恭維他的模樣。

“好說好說!閆家主一直是咱們沂州出了名的鹽莊大戶,這向來以身作則,很是為我們榷鹽院的表率啊!若不是閆家主,我們榷鹽院的政務的確是不好展開,這都多虧了閆家主哇!”侯炳坤笑眯眯道,“啊,對了,閆家主你家這茶是真不錯。”

閆席玉側頭吩咐春紅,“去給侯掌院包上一些今年的新茶。”春紅面上憤憤,可家主的命令卻又不得不聽。

“嗐,閆家主客氣了。不過是看在本官同閆家主的交情上跑一趟而已。”

閆席玉不想再聽侯炳坤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只想趕緊打發了,她還要想法子安排那些已經上路的鹽包,實在沒有多餘精力再跟這種人周旋。

“掌院大人,若是您沒有其他事,在下就先去忙了,畢竟那四千石的鹽包若是追回宜早不宜遲,還請掌院大人見諒。”

侯炳坤今日見閆席玉服軟,心情大好,就格外寬容了些。抬了抬手,示意閆席玉自便,閆席玉立即帶人頭也不回地走了。臨走之前春紅將一包新茶重重放在侯炳坤手邊。

那個門客正要發作,被春紅一眼瞪地消了聲。

直到人走遠,那門客“哎”了一聲,“掌院,你看這女人……”

侯炳坤冷笑,“行了,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且讓她多得意幾天吧。”

拎起那一袋新茶,侯炳坤哼著荒腔走板的曲子,出了議事廳。途經鹽莊門口,那袋新茶被人扯爛紙袋,盡數撒在了地上。

——

應家沒等來再次登門造訪的閆家主。俞幼英猶自懊惱,是不是自已當日脾氣發的太大,後期又拿喬太過,閆家記恨上了?

“不會的,我昨日看那閆家主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興許是有事絆住了。你別急。”應長川安撫道。話是這麼說,應長川自已心裡也有些犯嘀咕,可是俞幼英正值迷惘的時候,就需要他在背後給俞幼英底氣。饒是心中不安,也得深藏不露。

應王氏和應老爹倒覺得什麼閆家,得罪了便得罪了,在英娘面前說那些話本身就是閆家的錯,就算是閆家主今日親來道歉,他們家還得掂量掂量再考慮是否原諒。愛來不來,不來他們應家還就跟閆家死磕到底了!

這種無腦力挺的發言雖然聽起來很爽,但完全不現實啊!

而且俞幼英也清楚,應王氏和應老爹這番話也不過是要寬一寬她的心罷了。人總是要因為現實低頭。

等到俞幼英回了屋,應王氏和應老爹拉著應長川低聲詢問,“川兒,該不會這閆家真要跟咱家結仇了吧?”那可是鎮上第一鹽莊,財大氣粗,不是他們家能惹得起的。

應長川輕笑,“你們放心,我一會想法子去打聽打聽,我覺得還沒到那麼糟的地步,昨日那閆家主親口說今日會再來,畢竟是那麼大鹽莊的家主,總不會說話不算話。”

應王氏和應老爹將信將疑,一方面覺得應長川說的在理,一方面又覺得心中不安。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聽兒子的,看看有什麼門路能打聽到閆家的訊息,說不定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俞幼英倒也沒有沉溺於頹喪多久。美容院即將要開始裝修,她和應長川尋了一支裝修隊,不日就要準備開工。現在他們就必須振作起精神,先把設計圖紙畫出來。

原先胭脂鋪旁邊的一間鋪子也被應長川和俞幼英盤了下來。原本那間鋪子是一間書鋪,老闆家中生出變故,急著轉手,遲遲沒找到下家,見總算有人詢價,便折價轉手給了他們。這比俞幼英和應長川原本的預算低了不少,算是撿了個漏。

畫設計圖之前,應長川和俞幼英先行來兩間鋪子實地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