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還是給了瑪珠幾枚丹藥,就是很普通的補藥。
按著簡書說的方法,吃了幾次,瑪珠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就連以往有些蒼白的臉也紅潤了不少。
對此,定卓和瑪珠表示恨不得每天都跟簡書說謝謝。
簡書在定卓家住了幾天,偷偷留下了那筆被定卓夫婦拒絕了多次的“住宿費”後,向著山間的喇嘛廟走去。
瑪珠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女人,她閒暇時給簡書做了兩身藏袍,一套紅色,一套米色。
簡書又在山路上,彷彿和雪地融為了一體。
他伸手拂去飄落在頭頂的雪花,雪花在掌心化成水,從指縫流走。
看向山間的村子,村子中心的小平房就是定卓和瑪珠的家。
離雪山越來越近,簡書感受到了雪山對他的羈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
他對著定卓和瑪珠家的方向,輕聲說了句再會,就繼續向喇嘛廟走去。
喇嘛廟門前放著一個火爐子,小喇嘛握著比他還要高的掃帚掃著門前的落雪。
簡書走上前,站在爐子前給凍得發紅的手取暖,看著小喇嘛鼻子凍得通紅,從玉墜裡取出一條圍巾,走過去遞給他,“這位小阿卡,這條圍巾送你。”
小喇嘛放下手中的掃帚,雙手合十向簡書行了禮,唸了佛號,才伸出雙手接過圍巾。
小喇嘛眼裡都是高興,從被父母拋棄,再被師父撿上山,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東西,儘管他不知道該怎麼用,或許是跟被子一樣吧。
簡書接過他手裡的圍巾,替他圍上,往上提了提,擋住了發紅的鼻子。
小喇嘛再次雙手合十行了禮。
簡書也雙手合十回禮。
小喇嘛撿起地上快被雪淹沒的掃帚,繼續掃著門前的落雪。
簡書搓搓手,將手藏進袖子裡。
從廟裡走出來一個稍大些的小喇嘛,簡書行了禮,小喇嘛連忙回禮,“客人,上師在裡面等您。”
簡書有些莫名其妙,自已明明是第一次來。
跟著小喇嘛進了前院,能聞到香火味,裡面夾雜著檀香,沁人心脾。
簡書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雪山,或許並不近,但是總感覺他就該來到這裡。
禪房的木門“吱呀”的開啟,老喇嘛握著經輪從房裡出來。
在看到與當年一般無二的簡書時,他忽然就理解了師父從前總說的每個人的命途都是神賜予的,但是有些人就是超出了這個範疇。
眼前這位便是了。
他承認他剛才看到這人沒有老去時,心裡有了一絲邪念,但是當那人轉過頭,看到他眼裡沒有任何情感的時候,那一絲邪念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裡的經輪悠悠地轉折,簡書對著老喇嘛行禮,“上師。”
老喇嘛雙手合十,“許久不見,遠道而來的客人。”
簡書攏了攏敞開的衣服,聲音平淡,“上師認識我?可我是第一次來這裡。”
老喇嘛繼續悠悠地轉著經輪,看向遠處的雪山,“您上次來時,我還是個小孩子,那時您曾送了我一朵我從未見過的花,是熱烈的紅色,您說那是從滇南帶來的花,叫玫瑰。”
簡書搖搖頭,“抱歉,我不記得我來過這裡。”
老喇嘛做了個手勢,“請。”
簡書點點頭,跟著老喇嘛到了後院,黃色的牆角邊有個小腿高的小草棚,裡面是一根枯黃的秧苗,也不知道種的什麼。
老喇嘛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是那株已經不知死活的幼苗,他開口說道,“這是我託定卓給我帶回來的玫瑰花的種子。”
說著走到草棚前蹲下,伸手為險些被壓塌的草棚掃去了沉重的雪,他給草棚又加了幾根棍子支撐,“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種花了,可是它從來沒有活到開花。”
簡書站在一旁。看著那株殷紅的幼苗,他也不會種花,但是他知道,不管是什麼花,或許都不該在大雪紛飛的 時候種下,“或許只是栽種的不合時宜,它本該在春天種下。”
老喇嘛將草棚周圍的雪掃開才開口道,“是啊,不合時宜的到來就像是這不合時宜栽種的玫瑰,將會為他的不合時宜付出應有的代價。”
簡書沒接話,就站在一旁看向雪山。
老喇嘛走到水盆旁,將手上的汙泥洗淨,才走到簡書身旁,“客人,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意氣風發,你說你是為了存在而存在,那現在呢?你想清楚你是為了什麼而存在了嗎?”
回應他的是沉默,簡書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現在只知道他叫簡書,其餘的他已經全然忘記,或許他從前是為了存在而存在,那現在呢?他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呢?
他看著雪山,就這麼靜靜地坐著。
老喇嘛等不到他的回答,讓小徒弟給他支了凳子,便回了禪房。
今天的這個問題,是師父坐化前,告訴他,如果有一天那個人再次來到這裡,一定要親口問問他,他知道他為什麼存在了嗎。
簡書坐在院子裡,如同一尊石像,他的眼裡沒有任何情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塊石頭。
或許他不是隻有現在是這樣的,可能在他誕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會是一塊石頭。
落日時分,小喇嘛給他端來一碗素面,坐在一旁,等著他吃完,好收碗。
可直到他的手差點凍僵,也沒見這人吃麵,他只好將面放在一旁,用傘遮住飄落的風月,再三囑咐他,一定要快些吃完,說完就回了前院,他還要去落鎖,院子裡的積雪還沒掃完。
等到小喇嘛再次回來的時候,那碗麵已然凍住,筷子也凍在了碗沿上,就在小喇嘛以為這人是不是已經凍死了的時候,簡書說話了,“小師父,多謝,以後不用再給我送吃食了。”
小喇嘛將碗收走,不一會兒又跑回來,手裡還拿著一件紅色的僧袍。
小喇嘛將僧袍披在簡書身上,夜晚的雪是凍人的,風也是刺骨的,小喇嘛哆嗦著聲音,“客人,我只有一件厚衣裳,只有這件僧袍能暫時借你擋風遮雨,請不要嫌棄。”
簡書輕聲道謝,“多謝。”
小喇嘛替他抹去發頂的雪,就回了弟子房。
簡書站起身,將椅子挪到了圍牆下,在那裡坐定,這裡能看到雪山,又不影響明日小喇嘛掃去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