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道還沒醒來嗎?
李鶴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呆滯。
趙映泉睜大了雙眼,眼神裡還有沒散去的欣喜和希望,而身體緩緩地向後傾倒,最終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之上。
雪白的月光刺進李鶴的雙眼。
他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完全感受不到周圍任何事物的存在。
當他的意識重新回到自已身體裡時,李鶴已經和麵前的兇手扭打在一起。
兩人個頭一般高,俱是手無寸鐵,只能赤手空拳地攻擊對方。
呂真明顯比他胖許多,再加上其體內藥力的作用,使得李鶴幾乎壓制不住他。
“你們誰來都沒有用!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殺一雙!”呂真一邊將李鶴死死地摁倒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一邊從喉嚨深處發出咕咕嘎嘎的怪異笑聲,“你老婆的面板摸起來真舒服啊,哈哈!她死前還向我下跪求饒呢……”
聽到這裡,李鶴心中痛苦到極點,“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想要讓一個人立刻死去!
他使出渾身力氣猛然推開壓在身上的呂真,迅速揮動拳頭狠狠地朝著對方的鼻子砸去。
呂真忍受不住地哀嚎大叫,瘋狂地胡亂揮舞自已的手腳,居然真的為他贏得了一線喘息之機。
李鶴白斑的地方面板脆弱,額頭和臉頰被地上堅硬鋒利的石塊劃出了深深地傷口。
鮮血如泉湧般順著這些創口流淌而出,甚至流進了他的雙眼之中。
突如其來的血腥氣息與刺痛感使得李鶴分心走神,一個不慎便被呂真趁機擊中肩膀,身體也因此失去平衡朝著一側傾倒過去。
呂真立刻抓住機會,一把掐住李鶴的脖子,想要置他於死地。
兩人再度雙雙倒地且纏鬥起來。
他們就這樣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不斷翻滾掙扎著,彷彿要將彼此吞噬殆盡一般!
趙映泉感受到了巨大的痛楚。
今晚她受了不少傷,但所有傷口加起來都沒有胸口痛。
匕首扎進胸腔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就好像氣球被扎破了一個口子,一瞬間她身體的生氣就全部洩了出去。
她的身體不能動彈,視線漸漸變黑,面板不再為她傳輸觸覺訊號,她聞不到,嘗不到,最後聽覺也喪失了。
她彷彿被關進一個黑匣子裡,她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心臟的跳動。
她似乎漸漸變得輕盈,魂魄好像升離了身體。
周圍暗無天光,趙映泉審視著地下的軀殼。
她的身體已經趨近於一種青白色,瞳孔放大虛無的看著前方。
泉姐兒的面容讓她感到陌生和害怕。
她環顧四周。
周圍什麼都沒有。
這個空間只有她們兩個,趙映泉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自已在哪兒,她似乎連剛剛發生過什麼都忘了。
她滿無目的的四處飄動,但哪裡都是這副黑漆漆的樣子。
不知過去多久,她感到一股吸力拉扯著她回到軀殼那裡。
她開始下沉,直到逐漸融入軀殼之中。
身體漸漸回溫,耳邊傳來陌生的嘶吼聲,趙映泉不確定是不是李鶴髮出來的,她從未聽到過李鶴髮出過這樣的聲音。
一股鹹腥在嘴巴里蔓延,鼻腔感受到了空氣中血的氣味,心臟開始緩慢跳動。
她再次感受到土地的冰涼與粗糲。
眼前的黑色慢慢散去,蒼白的月光映入眼簾。
她的視力也恢復了。
趙映泉從地上坐起來,有一把匕首直直插在胸口,她卻沒再感受到之前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低頭仔細觀察。
匕首刀身兩側分別有三道血槽,血槽上的血液已經乾涸發黑,看顏色和呂真外袍上的差不多。
自已身上詭異的沒有噴濺出來的血跡。
心臟正常的跳動,面板正常地感受到寒風的冷徹。
除了這突兀的匕首,趙映泉感覺身體一切正常。
她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脖頸。
穿來時好像也是這副模樣。
脖頸上的傷口消失了,連傷痕都沒留下。
趙映泉看著胸口的刀柄,默默把手放在了上面。
果然如此。
匕首被她輕鬆拔出,帶出的血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刀刃離開身體的一瞬間,傷口就彌合了。
不遠處,李鶴和呂真纏鬥在一起。
呂真略勝一籌,再度把李鶴狠狠壓在底下。
李鶴感到空氣變得愈發稀薄,幾乎難以喘息。
呂真如同鐵鉗一般緊緊扼住他的脖頸,絲毫沒有放鬆之意。
儘管李鶴竭盡全力在呂真身上製造傷口,但呂真卻一反常態地死死咬緊牙關,強忍著劇痛不肯鬆手。
“死,死……”呂真口中含混不清地嘟囔著,眼淚鼻涕口水混雜在一起,順著臉頰汩汩而下。
他的體力亦已臨近極限。
今晚他殺了客棧老闆、吳小柱和趙映泉三個人,他就是死也值了。
而眼下正被他制伏的這一人,則純屬意外收穫,可以算作額外的犒賞。
呂真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雙手上,勢必要掐死手裡的人。
就在這時,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這道聲音對於呂真來說無比熟悉,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剛聽到過。
呂真看見被自已死死扼住脖頸的李鶴原本憋得紫紅的面龐突然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一揮,輕而易舉地掙脫開了呂真用盡全力掐住的雙手。
“嗤、嗤、嗤。”又是一連串相同的聲響從呂真的身後傳來。
呂真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
趙映泉毫髮無損的身影映照在呂真極度震驚的瞳孔之中。
“不可能……”呂真艱難地張開嘴巴,卻發現自已根本無法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緊接著,一股彷彿能夠摧毀天地般劇烈的疼痛猛然襲來,瞬間如潮水一般迅速吞沒了呂真的身軀。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旁邊歪斜過去,徹底失去了生機。
趙映泉以防萬一捅了好幾刀,但似乎都沒有傷到要害。
正準備再捅幾刀的時候,呂真已經沒有了氣息。
她隨手丟掉匕首,整個人隨即暈厥了過去。
在完全喪失意識之前,她隱約感覺到自已似乎落入了一個充滿溫暖的懷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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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夏縣出了一件大案。
犯人在元宵前夕持兇器連殺兩人,之後還闖入了縣北李家的宅院。
要不是李家人反應及時,只怕那晚還要死不少人。
呂真的屍體送到衙門,當天晚上就拋到亂墳崗了,縣令連找李家問話都沒去。
趙映泉昏了整整七天七夜,什麼湯藥都灌不進去,最後李鶴也不想折騰了。
他坐在床邊看著趙映泉的臉龐。
她果然是什麼精怪吧。
他心想。
那晚護院趕到西跨院前趙映泉就倒在了他懷裡。
他看得真切,原本她胸口的匕首正躺在地上,而她身上根本沒有傷口。
現在藥也灌不下去,他不知道能做什麼。
至少趙映泉的胸口還在規律地起伏,這給了李鶴一點安慰。
這七天他幾乎沒有閤眼,此時已是疲憊不堪。
不知不覺,他靠在床頭睡著了。
“夫君,夫君,該起來了……”
誰在叫他?
聲音這樣熟悉。
“夫君……”
李鶴掙扎著睜開眼睛。
“夫君。”趙映泉坐在他面前,正一臉笑意地喚他,“夫君,我回來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