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輪到柳琴出去看燈。
十五那天她打算留在宅院中陪伴自家小姐一同度過,而梅夭也正有此意。
夜幕降臨後,梅夭特地換上新做的紅襖子,開開心心地和柳琴一起遊玩了一晚上。
她短短的人生從未像今天一樣看過這麼多色彩斑斕的事物。
她躺在床上細數今天看到的泥人、布偶還有皮影戲……
簡直數都不夠數。
夜半時分,柳琴已沉沉睡去,她卻是精神抖擻、毫無睡意可言。
柳琴在長街帶她吃了不少小吃,但隨著時間流逝至深夜,她的肚子竟又開始咕咕叫個不停。
越睡不著越餓,越餓越睡不著。
梅夭決定去廚房找點吃的。
廚房是菊香姨在管,每次她去都會被喂好些零嘴,說不定今天廚房裡的零嘴還沒吃完。
梅夭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下來,自已穿好襖子,興沖沖地出門往廚房跑。
月光很亮,整個院子都被照得清晰可見,她連燈都不用點。
廚房空空如也。
梅夭的個頭太矮,高的櫃子和檯面她來說簡直遙不可及,而低矮的地方為防止蟲蟻並不會儲藏食物。
什麼都沒找到,梅夭只好捂著肚子走出廚房。
遠處有一道長長的煙霧飄在空中。
雪白的月光下,這道煙在夜空中顯得格外醒目,恰好被站在廚房門口的梅夭清清楚楚地看到。
“也許是哪個姐姐在烤栗子。”梅夭這麼想著,嘴巴里不禁分泌出一點口水。
她迫不及待地順著煙霧的方向快步走去,穿過西跨院的門,遠遠地看見了讓她神魂俱滅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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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映泉不知道三更半夜的梅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情況簡直比周圍無人可尋還糟糕。
稍有差池,今晚便會多一個屍體。
此刻,她必須壓下恐懼冷靜下來,想辦法應對眼前的危機。
呂真的衣服脫到一半,然而他卻似乎覺得如此還不足以折辱人,於是又命令趙映泉去脫自已的衣服。
此刻她上身僅餘一件單薄的中衣和貼身小衣,冰冷刺骨的寒風如細針般鑽進衣縫,令她不禁瑟瑟發抖。
呂真戲謔地拿著匕首,割斷中衣的繫帶,刀尖一挑,趙映泉半個肩膀瞬間裸露在外。
她緊咬嘴唇,雙手握拳,身體因為憤怒和羞恥而緊繃。
“乾巴巴的。”呂真評價道,眼睛裡盛滿惡意,“還不如花樓的女妓,也不知道你在床上騷不騷。”
趙映泉沉默地跪在地上,屈辱地將臉頰側向一邊,避開呂真的視線,在其無法察覺之處向梅夭使眼色。
快走,快走啊,趁現在他尚未留意到你。
梅夭穿了一身紅衣服,在月光映照之下格外顯眼,即便是茂密的竹林陰影也難以完全遮掩住她的身形。
她必須趕快離開。
趙映泉心中湧現一絲絕望。
畢竟期望一個年僅四歲的孩童讀懂自已眼神中的含意實在困難,而呂真只需稍一轉頭便能輕易發現梅夭的存在。
竹叢裡的小身影匿於竹叢之間,安靜地看著她,慢慢地挪動腳步,向西跨院門外移去。
梅夭竟然看懂了!
梅夭當然看得懂,她對此再熟悉不過——曾經在柳琴的臉上,她目睹見過無數次這個神情。
她知道,小姐這是讓她走的意思。
這邊呂真還在不停地挑逗她。
“快說,你騷不騷,快說啊……”他的語氣又開始狂躁起來。
說話間,呂真挑開另一邊衣裳,失去支撐點的中衣開始慢慢滑落至地面。
趙映泉下意識伸手去撈,但瞬間就被呂真揮刀割傷了手背。
一陣劇痛襲來,她忍不住痛撥出聲。
聽到這聲慘叫,呂真則越發興奮。
偏偏此時,梅夭聽見趙映泉的聲音朝她看去,沒有注意到腳下的枯枝。
只聽“噼啪”一聲脆響,在這寂靜空曠的院子裡顯得格外清晰。
“誰!”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呂真立刻警覺,他迅速支起身子,警惕地環顧著四周。
眼看就要發現暗處的梅夭了。
趙映泉心急如焚。
她忍著身上的劇痛,咬著牙,倏地站起來。
“傻逼,真當自已是世界主宰了是吧,還騷不騷,誰能騷得過你,長得這麼醜,還學西門慶勾搭女人,臉皮真厚。”
她大罵出聲,聲音抖動不止。
這一句話說出來,她就一點斡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她的嗓子凝澀嘶啞,但隨著越說越多,漸漸她體會到一種暢快的感覺。
她的恐懼、絕望、擔憂、痛恨,隨著話語傾瀉而出。
她感覺溫度重新迴歸身體,一月寒風中她不再顫抖。
“你是不是男人啊,打人怎麼軟綿綿地一點力氣沒有,我還以為是我的小姐妹在和我玩鬧呢,你的那話兒鐵杵磨成針了吧,我要是你女人早在床上嗑瓜子了。”
一番大罵後,呂真果然被激怒而轉移了注意。
他赤紅的眼惡狠狠地盯著她,眼角崩裂,眼神像看死人一般。
“好啊,我就知道,你這個賤人就是打死也學不乖。”呂真癲狂地大吼一聲,朝她撲過來。
趙映泉早有準備,在他飛撲地時候靈巧地一側身,拐到竹林裡的小路上了。
她早就發現呂真的狀態不對勁。
他雙目血紅,呼吸急促,話很多,狀態非常亢奮,很容易就會進入暴怒的情緒,被激怒後幾乎理智全失。
進宅院行兇卻多次大吼大叫,完全不計後果。
而且,他在對趙映泉說話時不停地流淚流涕,但他自已並沒有意識到。
簡直像退化成了一隻未開化的野獸。
趙映泉幾乎可以預見一會兒自已的遭遇,激怒一隻沒有理智的野獸,結果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但她現在顧不得這些,梅夭要是成功逃跑了她可能還有被救的機會,要是她倆一起被呂真抓住,那今晚必定是個死局。
梅夭很聰明,在充滿暴力的男人面前,她的小身體彷彿有肌肉記憶。
她聽到枯枝斷裂的聲音後頭也不回地向門邊跑去,兩節短短的腿拼命倒騰。
目標明確直指正院。
她要趕快叫來大人,像以前叫鄰居救娘那樣。
她要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