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宮曜的腳踏在堅硬的地面上時，他突然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他眉頭一皺，猛地拉下蒙著眼睛的黑布。

然後他就聽到“喀嚓”一聲脆響。

面前那道熟悉的白影踉蹌兩步，撞到他身前。

“你怎樣！？”

他脫口而出，低頭輕輕嗅了嗅。

……並不是血腥味的來源。

白影——黎清，緩緩舉起一隻手臂，指向前方。

鏡面碎了一地，另一個白影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滾。

就在剛才，他作為天照的本源寶物被突然擁有恐怖力量的忒彌斯之劍硬生生碾碎了！

破碎的八咫鏡為他抵消了忒彌斯之劍的攻擊，卻也給他造成了彷彿靈魂深處傳來的痛苦。

就在前面不遠處，哈斯塔扔了已經被吃完的聖子皮囊骨骼，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同伴相殘的戲劇。

宮曜見狀，立刻將黎清扶到旁邊，讓他靠著牆壁站好，然後抽刀而上。

阿爾法正在虛弱之時，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

那些被他殺害的無辜者，被他當做直播間噱頭而分屍的戰友……

宮曜緊緊咬住牙關，以肉眼幾乎難以看清的速度朝阿爾法攻去！

阿爾法仍痛得滿地打滾。

就在宮曜那把黑色刀刃碰到他之前，卻聽到一聲嘶啞的低笑。

下一刻，宮曜只覺得眼前一花。

面前還是那個白影，看不出絲毫變化。

但宮曜就在瞬間變了臉色，硬生生喚回黑色長刀讓他消失在手中。

手臂和身體因為慣性帶著他重重落下，雙臂連忙撐在白影身側。

“%*$。”

白影發出平靜而冷淡的聲音。

宮曜猛地直起身，回頭向原本黎清站著的地方看去。

——那裡仍然站著一個白影，虛弱地捂著自已的胸口。

接著他做了一個宮曜無法辨別的動作，身影隱沒在樓梯口，消失不見。

躺在原本阿爾法位置的黎清也坐了起來。

他看上去倒是毫不意外，甚至彷彿不在意自已剛才差點被宮曜的刀劈中。

宮曜一陣後怕，緊緊抱住了黎清。

……反正現在這裡，不會有別的直播間洩露他和“忒彌斯”很熟這件事。

黎清：“？”

他指尖剛喚出的指令還來不及完全化為畫素點消散，整個人就陷入熟悉的、帶著些許薄荷氣味的溫暖懷抱。

他想問怎麼了，但這個時候，自已的聲音落在他人耳中，可能只是一串可笑的奇怪音節。

宮曜有力的心跳各種胸腔傳了過來。

咚，咚，咚。

比平時監測到的要快很多。

他好像有點發抖。

他在害怕？

可有什麼好怕的呢，他就算失手攻擊了自已、破壞了玩家的規則，自已作為盟友，也不會像其他神靈一樣對他發難呀。

黎清一頭霧水，還是學著之前看過的影片資料裡安慰人的樣子，友好地拍了拍宮曜的後背。

宮曜這才緩緩鬆開，說了句黎清聽不懂的話。

看到黎清茫然的表情，他一怔，隨後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哈斯塔拍響了手掌。

他口中發出怪異的、人類的聲帶無法發出的嘶嘶聲，但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錯。

接著一團觸手一樣的透明物體從他的白霧裡飛了出來，飄向宮曜。

這是取悅神靈的恩賜。

宮曜接過，對著哈斯塔行了一禮。

哈斯塔滿意地轉身上了樓，只留下一行黏膩的拖行痕跡。

直到哈斯塔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宮曜和黎清隔著那團恩賜對視一眼，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打算使用它嗎？”黎清下意識開了口。

宮曜聽不懂他說了什麼，卻彷彿又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左右轉動了一下頭顱。

黎清同樣看不懂這個動作的含義。

但與此同時，宮曜把那團恩賜收了起來。

——黎清終於明白了。

今夜進展比預料之中還要順利，但黎清實在是十分討厭今天的規則。

這讓他彷彿被投放進了一個滿是bug和亂碼的世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心裡就越來越生出煩躁之意。

……還好撞上了宮曜。

雖然還是沒法交流，但就像隔開自已和世界的無數亂碼中被撕開了一個小口，透進來一點聲音。

他注視著宮曜的眼睛，被他壓下去的那段畫面又湧上心頭。

弗麗嘉看到的過去裡，那個回春診所裡除了自已以外的另一個聲音，就是宮曜的。

雖然語氣有輕微的不同，但他知道那就是他。

“難不成我們以前……真的認識麼……”黎清輕聲問。

好在這次，宮曜也完全沒有辦法推測出他說了什麼。

但他沒有動作，就站在原地，任由黎清湊近打量，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黎清在他微微顫動著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已蒙著白霧的倒影。

直到窗外逐漸變得明亮，黎清才直起身。

規則消失了，身體也瞬間變得疲憊。

“七米。”

他把自已被阿爾法施展命運調轉時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宮曜“啊”了一聲，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們能交流了？”

“嗯。我說，阿爾法的命運置換範圍比之前測量到的還要大，”他耐心解釋，“剛才我和他的距離是7米。”

“好。”

他頓了頓，十分愧疚：“抱歉。”

“？”黎清先是一愣，然後有史以來情商第一次突破均值，讓他明白了宮曜在為什麼而道歉。

他搖搖頭，拍了下宮曜的肩：“沒事，你做得很好。”

這下輪到宮曜無奈：“我好像什麼作用都沒起。”

黎清認真道：“從‘天照’的追殺下活下來就已經很厲害了。”

“……”宮曜一噎。自從成為死亡副本系統的玩家以來，還是頭一次有人跟“九曜”的首領說，活一晚就已經很厲害了。

好像……並不是太高興。

但黎清的態度實在很真誠。

於是他只能妥協，禮貌地回應：“謝謝‘忒彌斯’大人誇獎，我會再接再厲的。”

黎清滿意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繼續道：“神靈層面的麻煩，我已經解決完畢。神無法弒神，因此接下來的狩獵，需要藉助你的力量。”

“好。”

“嗯……”黎清正要回四層的房間，卻又停下腳步。

他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看著宮曜，淡淡道：“最後兩天書寫規則的只剩下燭陰和哈斯塔了。我隱約感覺，祂們比其他幾位神靈還要棘手。”

他頓了頓，叮囑道：

“若是情況危急，以保全自已性命為主。”

宮曜仰頭看著他。

黎清沒有動，一如既往地等待他的回答。

於是宮曜笑了出來，聲音溫柔卻篤定：“活著，和殺了阿爾法，這兩件事我都會做到。”

“……”黎清輕輕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隨後他不再多言，身影消失在樓梯上。

太陽完全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