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山的風景,很美。
像女人的胴體那樣美。
山巒疊嶂,飛雪滿天,恐是世間最厲害的畫師,也無法畫出魂山此間的美了。最多隻能畫出胴體,千篇一律索然無趣的胴體。
美的風景,需要懂它美的人去欣賞,不像美的胴體,只要是個人就能欣賞。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美的風景,還是美的胴體,許十翼都毫無興趣了。
許十翼腦子裡只在思考著一個問題,為何自已的親生父親,要把自已變成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許十翼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
“你騙我!”許十翼不願相信這是真的,畢竟那可是親生父親啊,“臨行之前,有人曾提醒我要小心你,現在看來他是對的,我確實得小心你。”
“我不會騙你,也用不著騙你。”李慕白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冷,冷冷的表情,冷冷的話語,冷冷的劍。可當那冷冷的飛雪落到他冷冷的臉頰上時,雪竟然瞬間融化了。
那是一種,讓人恨不起來的冷。
“你不是說許良很厲害嗎?這就是在騙我,因為他一點也不厲害。”許十翼杵著樹幹走到李慕白近前,喘了兩口粗氣,“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從沒見他使過什麼厲害的功法,連修煉都沒有見他修煉過。”
“但他,確實很厲害。”李慕白繼續向山上走,此時的他們已離山頂不遠了。
“吹吧你就,”許十翼跟了上去,“你要說許良行軍打仗厲害,那我倒是深信不疑。但你要說他功法修為厲害,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他,真的很厲害。”李慕白對此觀點依舊篤定不改,像風確定了方向之後就會奮不顧身吹去,直至消散也仍舊不改的那樣篤定。篤定得,讓旁人自我懷疑。
“那你說,他到底有多厲害?”
走在前方的李慕白忽停下腳步,像尊俊秀的雕像立在那,一動不動。片刻後,李慕白冷冷的說出一句:“勉強,可接我一劍。”
“如果這也能叫厲害的話,”許十翼笑了,像在笑一個冷血的瘋子,“那麼這世間恐怕到處都是厲害的人了。”
李慕白沒在意,任何反應都沒有,就那麼冷冷的繼續往山上走。看著李慕白冷冷的背影,許十翼忽覺得自已大概也瘋了,也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只是沒有眼前這個瘋子那麼冷血而已。
兩個瘋子就這麼走著,不再說話,也無話可說。於是乎,天地間剩下的就只有寂寞和風嘯了。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兩個瘋子已翻過了三個山頭。一眼望去,終還是皚皚白雪,並未看到什麼仙草,也並未看到什麼怪老頭。
“我想我快要死了。”許十翼坐到一塊石頭上,氣喘吁吁,疲累不堪。
許十翼暗暗心想,貴為世子的我哪遭過這樣的罪?莫說爬冷風如刀的雪山,便是出門喝個酒都時常坐轎子,舒服寬敞又溫暖的轎子。
“年輕人,既然要死了那就死遠點吧,別死在這魂山上辱了風景。”一個聲音忽傳了來,不知方向,似是東面也似是西面,似是北面也似是南面,甚至還似是從天上傳來。
許十翼一怔,隨即很快站了起來。強忍疲累站起身,衝著遠方大聲喊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可否現身一見?”
那個聲音說:“走吧年輕人!我不會把自已的名字告訴一個快要死的人,也不想見一個快要死的人,更不想見人。好人壞人富人窮人男人妖人都不見,除了女人。”
“前輩,你想見什麼樣的女人我都可以幫你去找,找到你滿意為止。”許十翼此刻也想找一個女人,一個自已喜歡的女人,一個自已喜歡而又能給自已溫暖的女人。
那聲音說:“自已要見的女人當然要自已去找,哪用得著別人多管閒事?年輕人,趕緊趁老夫沒動怒之前下山去吧!魂山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晚輩許十翼,特來求藥。只要前輩肯賜我們幾株雪月飛花解毒救人,我們即刻下山,再不叨擾。”許十翼邊說著,邊向四面八方張望著,想要尋找到聲音來處,可看了數圈也不見半個人影。
“你來求老夫就要給嗎?”
“晚輩不敢,”許十翼自知有求於人,故也擺不得那世子身份的架子,只得屈尊有禮道:“只是前日有無辜村民在魂山腳下打了些貂兒回去,煮食後中了大悲無淚之毒。如今數十條人命危在旦夕,前輩大仁大義,望請以懸壺濟世之心,出手相救。”
“你懷疑是老夫下的毒嘍?”
“晚輩未有此意。”然而許十翼正是此意,因為目前為止,怪老頭是唯一一個有下毒嫌疑的人。
“不救!”
“晚輩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前輩見諒。”許十翼拱手抱拳想行個歉禮,卻又不知該面向哪個方向,無奈只好隨便挑了棵松樹,“只要前輩肯賜予解毒良藥,無論前輩提出何等要求,晚輩一定盡力而為。”
“就是老夫下的毒,怎麼著?不救就是不救。那些打貂人死了最好,省得成天在魂山腳下瞎轉悠。”
許十翼微一沉思,扭頭看向旁邊李慕白,問說:“李前輩,你能打得過他嗎?”
“打得過。”李慕白冷冷的說。
“那就好辦了。”許十翼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擺出那紈絝子的架勢大聲說道:“前輩,實不相瞞,小爺乃琅琊王世子,許良是我爹,北寒三州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許家的,魂山也不例外。任何一個在北寒土地上栽種谷糧菜藥之人,都需要上繳賦稅,這是法令。前輩在魂山栽種三年未繳分文,此舉有違法令,乃令人所不恥之行徑。我們今天到此,就是來收賦稅的。前輩若是不繳,就別怪我們不講道義了。”
“小子!有本事就過來搶啊!”
“前輩誤會了,我們不是來搶的,也不會搶,我們只是按照法令來收賦稅而已。”許十翼冷冷一笑,接著大聲大喊道:“現在我以北寒世子身份宣佈,前輩拒繳賦稅,罪大惡極,按律當誅。但念及前輩初至北寒,不懂北寒法令,又為初犯,於情於理倒可原諒。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故罰其所種藥草靈材全部充為公用,以示懲戒。”
“不要臉!”
“我都要死了我還要什麼臉?搞笑!”許十翼耍起了無賴,“奉勸前輩聽我一句勸,乖乖繳稅,好好做人。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受死吧年輕人!”話音剛落,便聽得遠處傳來一聲怪吼,恐怖至極。緊接著,又見得前方山體似是雪崩了那般,百丈積雪以鋪天蓋地之勢滾滾襲來。
而在這百丈積雪當中,隱隱約約可見一條白色巨蟒飛遊其中。蟒背上,則坐著一個道骨仙風般的怪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