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末,京城那座普普通通的宅院內。
暗衛首領晏行正在向元卿彙報他離開之後發生的事:
“主子,您走得急,屬下幾個只好自作主張,留了兩個活口讓他們回去給端王覆命。”
“一個沒怎麼折磨只卸了下巴發不出聲音,一個受了重傷還被挑斷了手腳筋但說話沒問題。”
晏回在一旁憋不住話,強忍住笑意道:
“還望主子恕罪,都是屬下的主意,您是沒見著,那端王看到一個啞巴揹著一個殘廢回了王府是什麼表情。”
“憋了一肚子火氣讓那兩個手下配合著回話,一個氣息微弱說話斷斷續續,一個只會在一旁點頭……”
晏回好像那說書人,講起這段趣事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嘴角都快咧上了天。沒辦法,說著說著實在是太有畫面感。
“那端王聽完就發了好一通脾氣,在書房裡抓著東西就砸,屬下幾個隱在暗處,見他除了扔這扔那的再無其他動靜便回來了。”
元卿並未怪罪他們,他這幾個手下的手段他不是第一次見識了,是懂怎麼氣人將傷害擴大到最大化的。端王平素喜怒不形於色,這次是真的氣狠了。
今日皇帝的人也在,端王手下訊息靈通,他不會不知道,近段時間應會有所收斂。
元卿交代完晏行他們繼續盯著端王府,便匆匆回了侯府。
剛走到院裡,就看到姜念在他屋外窗戶邊試圖往裡瞧什麼。
“小姐在找屬下嗎?”
元卿一邊說一邊朝她的方向走近。
四月的夜裡,細雨綿綿,溼潤的霧氣為簷下的女子添了一分朦朧美。
姜念轉身便看到濛濛雨絲中逐漸清晰的熟悉輪廓,不由自主地朝他小跑了幾步。
“你去哪兒了?我敲幾下門不見裡頭有回應。”
感受到她語氣裡的著急,元卿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安寧,伸手遮過她頭頂替她擋住撲面的雨點,臉上略顯自責道:
“出去轉了轉,讓小姐擔心了。”
“我不是怪你不見人影,你肩上的傷太深,怕是會引起發熱,我不放心就爬起來想過來瞧一眼。”姜念說著用手背輕觸他的額頭,是有些熱。
元卿這時才看到她披風下的單薄寢衣,外頭下著雨,著涼了怎麼好。
想著便催促著她回去休息:“勞小姐掛心,屬下無礙。小姐白日裡太過疲累,還是早些歇息。”
姜念心想都開始發熱了,怎會無事?到底是個糙男人,不顧及自已身體,今日本小姐就受點累照顧你吧。
想著想著心裡很快有了主意,抱著元卿另一側未受傷的手臂就往自已屋裡拽,開口故意用了撒嬌的語氣:
“餘侍衛,今天那些黑衣人凶神惡煞的,晚上一個人睡這麼大的屋子,我害怕~你就在外間榻上將就一晚幫我守著吧。”
見他不為所動定要拿男女大防開口拒絕自已,姜念馬上給雙眼蓄淚,抬頭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著他,似在哀求。
元卿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信了她的話。也是,她這樣一個小姑娘哪見過那樣血腥的場面,定會害怕得睡不著覺,興許還會做噩夢。
見眼前這人凝神思考的樣子,姜念知道他動搖了在考慮了,立馬甜甜的補了一句:
“侍衛哥哥~好不好嘛~”
撒嬌對元卿這個純情的大男孩無疑是最具殺傷力的,就好像球場上的臨門一腳,瞬間擊潰他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大壩表面上風平浪靜,潰堤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元卿覺得自已現在就是潰堤了。
他甚至想著只要她對自已撒嬌,命都可以給她。
元卿就這麼恍恍惚惚的被哄進了她屋裡。
將人安置在榻上,姜念取來帕子替他擦拭額頭、脖子和手,晚間為他處理傷口後已經監督人服過藥了,現在只需物理降溫。
今日騎了馬又與人那樣拼殺,他早就累了,在姜念溫柔的照顧下,元卿很快便闔目沉沉睡去。
聽著眼前人安穩舒緩的呼吸聲,姜念覺得這人怎麼睡著了都這麼好看。立體俊逸的輪廓在昏黃燭光的映照下多了些柔和感,好像只毫無威脅的大狗狗,安靜溫馴又可愛。
她就這麼伏在榻邊撐著頭守著他,時不時的用手背感受一下他額頭的溫度,再換水一遍遍的替他輕柔擦拭降溫。
寅時,雨勢漸大。
元卿從睡夢中醒來,夢裡姜念正守在榻邊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已。
感受到身側之人清淺的呼吸聲,偏頭看去,原來那不是夢。奇妙的幸福感從夢中向外蔓延,愈來愈真實。
還說害怕要自已守著她呢,竟是反過來了。
瞥見一旁水盆裡的帕子,元卿想起夢裡她忙碌的身影,抬手摸了摸額頭,並未發熱了,想是她的功勞。
外面下著雨,她這樣定會受風寒,他自責不已,一臉的無奈與深情。
輕輕嘆了一口氣,悄聲下榻像抱小孩那樣將她單手抱起,向床邊走去。
姜念也累了一天,此刻並未被驚醒,感受著身邊的溫暖自然而然的朝他肩頭貼近了些。
臉側的馨香擾亂著元卿的心緒,好想這樣一直貼近她,但殘存的理智和微涼的觸感將他拉回了現實。
她一直這樣守在榻邊照顧自已,都顧不上為自已多披一件,不該為他這樣受涼的,若是明日醒來著了風寒,便是他的罪過。
行至床邊,元卿俯身將她平穩放下,掖好被子。見她睡著了還蹙著眉,忍不住替她輕輕撥開額前碎髮,撫平眉間褶皺,然後如她方才一般守在床邊靜靜端詳著她的睡顏。
白皙的小臉窩在錦被裡,一片恬靜。長髮鋪散在枕上,看起來細密又柔軟。睡著的她不似尋常明豔,散發著嬌弱而迷人的氣息,引人採擷。
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元卿這樣想。
待看到姜念微白的臉色轉為紅潤,陷入酣睡,他起身準備離開,頓了頓,又回身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回到自已屋子裡,元卿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腦子裡全是她清甜的嗓音,靈動的雙眸,還有…她方才的睡顏。內心像有一隻受驚的鹿,四處亂竄,始終無法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