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遠明下樓後，雨也是停了，天邊還出現了一道彩虹。
雖然遠明沒心情觀看便是，甚至還想哀嘆一聲。
風浪越大，客單越貴懂不懂！
雖然剛才拿了個差評，但下暴雨那半小時，送貨價已經達到了驚人的7塊！
客戶見他渾身溼漉漉的，有良心的還會給個2-3塊打賞。
遠明送了5單，扣除差評罰款後也能賺到20塊了。
“不過雨停了也好，順便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遠明強行安慰著自已。
他也是真餓了。
從一大早跑到現在，接了幾十單，剛剛還爬了8層樓。
現在明顯感到腹中傳來了陣陣可怕的灼燒感，雙腿也有些發軟，眼冒金星。
遠明停好電瓶車，找了個地面稍微積水沒那麼嚴重的馬路牙子坐下。
遠明珍惜地從懷裡拿出一個被雨水泡開變成糊糊的大饅頭啃了起來。
這東西，要放以前家裡的狗都不吃。
現在嘛，只要沒壞，管飽就行，饅頭淋了雨還不噎脖子，就當順便補充水分了。
遠明還要把錢積累下來，能補償其他受害者一點是一點。
糊狀的饅頭吃起來實在有些噁心，遠明只能四處張望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只是剛低頭掃了一眼路邊的積水潭子，遠明就被嚇了一跳。
從倒影上可以看到一個小老頭，活像那已經鋃鐺入獄的王八蛋老爹！
遠明擦了數次眼睛才敢勉強確定，倒影裡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已。
“長得居然越來越像那老王八蛋！如果我不是他親兒子有多好！頂著這張令人討厭的臉，怪不得最近差評越來越多！”
遠明嘆了口氣。
曾幾何時，他還是個英俊少年來著。
自已那王八蛋父親是有幾分審美的，找的老媽長得非常好看，這就給了自已一副好底子。
後面，那老王八蛋一直都想把自已賣個好價格，娶個好兒媳讓企業再上一層樓。
所以對自已要求也嚴格，並沒有讓自已沾染上富二代亂搞的惡習，還被趕著上了不少禮儀培訓班之類的。
那時，從外表看起來，遠明簡直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下凡！
而這一年來遠明靠送外賣自食其力，天天風吹日曬，歲月的痕跡終於出現在那副清秀臉龐上。
頭上多了幾縷斑駁的白髮，皺紋慢慢多了起來，看起來蒼老了何止10歲！
明明只有22的年齡，光看面目說是42都有人信！
“這是我活該！”
遠明搖了搖頭，將腦裡那些有的沒的丟到一旁，然後艱難地吞下最後一口饅頭，還嗦了嗦用來包裝的塑膠袋，丁點都沒有浪費。
就在這時，一陣喇叭聲響起，遠明抬頭一看，發現一輛大卡車在附近停了下來，司機大哥爬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個，你是遠……？！”
司機大哥看清遠明的樣子後，眼珠子紅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剋制下來，甚至把後半句話的內容也強行改了說法：
“外賣小哥，能不能讓你幫個忙？剛才的暴風雨把我這全險的半掛車車燈都給弄壞了，能不能過來幫忙一起修一修？”
如果是之前，遠明肯定管都不管。
一個開半掛車的，估計也不敢讓自已這公子哥幫忙。
但上次被大漢帶去看完人間疾苦之後，遠明的心腸也開始變軟，甚至還對助人這件事有了莫名執念。
屬於有求必應的那種，要不是他的出身有問題，就憑這一年來乾的好事，都快能獲得良好市民獎。
“來了！”
此時聽到有人求助，遠明也是馬上答應下來，絲毫沒有發現貨車司機話語裡的不對勁。
貨車司機假裝不在意地爬了回車上，說道：“你先幫忙研究一下，我上去找點趁手工具。”
“得咧！”遠明答應一句，快步走向車頭幫忙檢查。
說是拿工具，貨車司機的一雙眼珠子就沒離開過遠明，嘴裡還神經質般不念叨著：
“近了……近了！”司機呼吸變得粗重，雙手不停顫抖，為了壯膽不斷地喃喃自語道，“我也是被逼的，我相信菩薩知道後也會原諒我的，一定會的！”
說到這裡，貨車司機表情變得癲狂：
“憑什麼老子半輩子積蓄丟下去，只能買爛尾樓，弄得妻離子散，這王八蛋卻能不用坐牢逍遙法外！送外賣還不夠！這種人渣必須變成肉碎才是最好的結局！我扛不住了！我真扛不住了！如果不是妞妞還需要我，我寧願現在就去死！”
貨車司機不自覺地眼淚狂飆，肩膀也垮了下來，顯然生活的重擔已經讓他不堪重負，只是這鬆弛只持續了一瞬，司機身上的肌肉又再次緊繃，接著更加病態地在心中大喊道：
“不過，我會沒事的。這裡是視野盲區，我只是一個遵紀守法的貨車司機，根本不知道情況！分明就是這人渣想過來碰瓷！分明就是！”
“況且，我的車買了保險，只要把這人渣撞死，後面保險也會賠償，這筆錢也會用在動工我的房子，我的妞妞也可以有機會住進大房子，去更好的學校讀書……一定可以的！”
貨車司機表情愈發瘋狂而扭曲，閉著眼睛用盡全身力氣狠踩了一腳油門，頓時貨車如同脫韁的野馬狂飆出去。
衝了幾百米後，貨車司機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睛，從後視鏡上看到馬路上那一攤碎肉，心滿意足地笑了。
緊接著他又重新擺出一副緊張的樣子，打電話道：
“警察同志，我剛才好像撞到人了。”
……
遠明發現貨車不對勁時已經沒有任何躲閃的空間，當然他也不是特別想躲。
想到那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消不去的孽，遠明也是累了。
在生命的盡頭，遠明心中只有兩個念頭閃過：“終於解脫了……可惜，這王八蛋老爹造下的孽，我是沒辦法給受害者補償了……”
朦朧間遠明似乎聽到腦海裡傳來了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
“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你是否留願意阻止這一切？”
遠明想都沒想就回複道：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