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凌晨四點多快五點的時候睡著的,剛睡了一個小時就又醒過來了,感覺到冷得厲害,鼻子也有點塞了,安語凝乾脆不再睡了,從沙發裡站起來,揉了揉麻掉了的半邊身子,在屋裡小小地蹦跳起來。她一邊蹦著一邊想,幸好,這裡鋪著厚厚的地毯,不讓她這一番折騰不知道會不會吵到別人。
很快,天就大亮了,安語凝開啟了一點窗戶,這一面正對著後面一排傭人的房間,她想看看有沒有人出來。
周姨的房間門是虛掩著的,估計她去廚房忙乎了,而且,她聽說,老人一般都起得早,估計陳奶奶現在也該起了。又在屋子裡等了一會,清晨的霧氣帶著寒冷從窗戶縫進來,安語凝大大地打了個噴嚏,連忙關上窗戶。她暗暗懊惱,太大意了,這下肯定是要感冒了。
安語凝悄悄推開門,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她輕手輕腳走到樓梯那裡,探出大半個身子,想聽聽樓下有沒有聲音。
“你在幹什麼?”冷不丁冒出了個聲音。
安語凝被嚇得一哆嗦,差點要栽下去了,好在有一雙手及時拉住了她。
沈墨沉的眼睛裡有一絲薄薄的不耐煩,安語凝訥訥地說道:“沒……沒什麼。”
“你可以下樓吃早飯了。”沈墨沉撂下一句話,轉身回了自已的房間。屋子裡比外面冷很多,他看了看溫度,往上調了幾度,進了裡屋的臥室,床上的被子胡亂地堆在,他不耐煩地皺了下眉,暗暗後悔昨晚不應該衝動地讓她住到他的房間裡的,側樓還有幾件客房空著,真不知道自已當時是怎麼想的。
拿了衣服換上,轉身出了房間。
安語凝站在樓下的客廳裡,她現在左右為難,不知道該留下等鄭叔叔送她回去,還是自已走。想到給沈墨沉帶來的麻煩,以及他之前眼中的不耐煩,她心中非常鬱悶,沒由來地被別人看輕了。
樓上有輕微的開門聲,安語凝幾乎聽到聲音的同時,立刻下了決心,她快速走到門前,輕輕拉開客廳的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有幾個人在掃地,看見安語凝出來都有些吃驚。安語凝尷尬地和他們打了招呼,又拜託一個姓錢的女孩跟周姨說她先回了,這才出了大門。這條路,她走過了很多次了,不愁回不了學校。
沈墨沉站在通往側樓的通道上,透過玻璃看見安語凝弱小的身影從院子裡出去,然後拐上了大道,他挑了挑眉,她不會就這麼回去了吧?這裡是富人區的富人區,離最近的公交車站至少也要走四十分鐘。
安語凝並沒有用四十分鐘,她走了幾分鐘,感到有點冷,刺骨的寒風吹著,她哆嗦著,乾脆跑起來。也就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就到了。不過,這個站臺僅有一班公交車,還和她學校不是一個方向,幸好,她發現沒幾站就有個公交樞紐站,那裡應該有往學校去的車。
安語凝回學校後,果然不出意料,感冒了。她原本沒有買藥吃,不過第二天,感冒明顯加重了,想到下午還要去沈家,她只得去校醫院拿了幾袋沖劑回來。
中午窩在宿舍看書時,接到陳老師的通知,說是子恆最近要看醫生,她暫時就不用過去了。
安語凝這才放下心來,她多少對那天發生的事情有些陰影。先是被一個男人抱著按在床上差點出了事,後來又被另外一個男人那樣的眼神看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現在說不去,她也剛好可以緩一緩。
只是安語凝沒有想到,一週後,陳老師又打電話到她們宿舍,通知她以後不用再到沈家去了,子恆被送到國外去醫治了。
安語凝心中覺得可惜,除了那個晚上的那個男人外,這家人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好僱主。在她之後遭遇的那家極品僱主之後,她再次感慨,沈家真是罕見的好僱主。
安語凝在接到陳老師電話之後,就立刻著手找新的家教工作了。不出兩天,她貼在學校附近小區的廣告就發揮了作用。一個女人打電話來,要她去見個面,試講一下。
新家教的學生家就在學校北門外,她按照約定來到那戶人家,開門的是個小女孩,大概十來歲的樣子,看起來很活潑。
安語凝和女孩子的媽媽介紹了一下自已,又試講了一節小四的英語,當即就定了下來。談妥了價錢,定好了上課時間,安語凝高興地回學校。到了宿舍,程潔告訴她又有個家長給她打了電話,她把號碼記了下來。安語凝謝了她之後,拿著電話卡和號碼給對方打了回去,定下了試講時間。
安語凝掛完電話一轉身,看見徐錢麗歪在床上,用很不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安語凝已經習慣了她的莫名其妙,不聲不響地拿了衣服,到外面的公共洗手檯去洗。
回來的時候,聽見徐錢麗在屋子裡誇張地說道:“你以為她安分?她就是個會裝的,陳老師辦公室的一個師姐說聽見陳老師的電話了,她在那個有錢的人家,勾引男主人被女主人發現了,所以才不要她的。”
“不會吧?我看安語凝人還不錯的樣子。”程潔小聲地說道。
“不錯?哪裡不錯?你沒看到她第一天來,就勾搭了個師兄?她有手段呢!”徐錢麗憤憤不平地說道,“你們都別被她騙了,以後都離她遠點兒。”
安語凝緊緊攥著手中的盆,一腳踢開門。屋裡的幾個人立刻不說話了。
“徐錢麗,你把話說清楚!”
安語凝並不是懦弱的人,她的弟弟經常被別的小朋友欺負,而她則充當著保護神的角色,經常追著那些調皮的小男孩打。但是,事關她自已時,她就懶得計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一直對徐錢麗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她越來越過分了。
徐錢麗似乎沒想到一向不敢和她對抗的安語凝突然變成了小獅子,愣了一會,覺得面子上掛不下去,就尖著嗓子說道:“我說的可沒錯,你不就是勾引了那家的男主人嗎?不然好好的,人家怎麼不要你去了?”
“你聽誰說的?要麼叫她來對質!要麼,你給我道歉,而且保證以後不會再造謠生事!”安語凝說道。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神經病!”徐錢麗罵了一句。
安語凝的臉上一變,將手裡的盆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衝到徐錢麗的面前,揪著她的衣領,問道:“你罵誰呢?罵誰神經病呢?”
徐錢麗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看到安語凝發起飆來,臉色有些慘白,程潔和李瑋趕緊過來拉開安語凝,徐錢麗趁機從她的手中扭開,躲到一邊,還死鴨子嘴硬,嘀嘀咕咕地說道:“發什麼神經!”
安語凝抓起桌子上的一個杯子就扔過去,徐錢麗見狀立刻抱著頭往一邊躲。杯子從她的額頭邊擦過,摔在她身後的牆上,碎了一地。
所有的人都不出聲了,徐錢麗盯著地上的碎片臉色發白,如果剛剛她反應慢一點,現在應該是她的腦殼開花了。
“徐錢麗你給我記住,以後若是再造我的謠,別怪我不客氣。我沒什麼教養,也沒什麼別的本事,不過打架倒是打了好幾年了,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試試。”
安語凝的聲音鏗鏘有力。她之所以這樣衝動,完全是因為徐錢麗的那句“神經病”,在家的時候,每次有人罵弟弟是神經病時,她都要揮舞著胳膊把那些可惡的小孩趕走。
徐錢麗是個典型的外強中乾的人,欺軟怕硬,這樣的人,安語凝最看不起了。
徐錢麗明顯被嚇到了,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已的床鋪上,不再吭聲。
程潔和李瑋也被安語凝嚇到了,她們從來沒想過,一直悶不做聲,瘦瘦弱弱的安語凝發起飆來會這麼生猛。她們互相對望一下,“那個,安語凝啊,不要生氣了,大家都是同學嘛!”
“誰把我當同學,我自然也會把她當同學!”
安語凝說完,轉身出去,撿起地上的盆子,有一件衣服被摔得蹦了出來,她又端著盆到洗手檯重新清了一遍。
安語凝的第二份家教工作也定了下來。兩份家教加起來,一個月的錢也沒有子恆家給一個星期給的多,但是,安語凝不是不知足的人,她知道,自已能夠到子恆家去,完全是天上掉了塊超大號的餡餅。
不過,想到子恆,安語凝就想起徐錢麗之前說的話,她雖然疑惑時徐錢麗造的謠,但是隱約中,又覺得不安,畢竟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很有可能是子恆的爸爸。她不像被別人誤解,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她也沒法去澄清。最好只得作罷,暗自說服自已,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安語凝再一次遇見沈墨沉,是在一個月後。那天傍晚,她正準備去北門外的那個小女孩家,剛出了大門,就遇見小女孩的爸爸。安語凝在他們家裡曾經遇到過他兩次,每次他看向她的目光都讓她很不舒服。她也曾猶豫過,不過她又想到,小女孩和她的媽媽天天都在家,料想這個男人也沒機會胡來。
事實證明,懷有僥倖的心理是不行的。
這天,他也一樣,看見她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湊上來,熟絡地和安語凝打了招呼,說是剛下班,正巧路過這裡,可以和她一起回去。安語凝隱約覺得不對,但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只得懷著警惕的心跟他走到他們家的單元。
男人開門時,安語凝留了個心眼。他們家進門是要換拖鞋的,從門縫中,安語凝看到擺在門後的一大一小女拖。
男人開啟門,回頭對安語凝急切地說道:“快進來吧。”
安語凝往後退了兩步,“小萌和阿姨還沒回來吧?”
男人似乎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連忙說道:“她們等下就回了,可能今天路上堵車呢,你先進來等。”
安語凝又退了兩步,“不了,我剛好還要下去,我等下再過來好了。”
看見男人作勢出來拉她,安語凝立刻轉身就跑。她連電梯都沒敢等,順著樓梯蹬蹬蹬一口氣跑下去。
終於出了那棟樓,一直跑到門外十來米,安語凝這才停下來,站在那裡捂著胸口喘著粗氣。
這家是不能做下去了。安語凝想著,幸好上個禮拜才結過一次費用,不然,她這一個月的辛苦就泡湯了。
安語凝萬萬沒想到那個男人也跟著下了樓。
男人罵咧咧的,“黃毛丫頭片子,你丫跑什麼?我能怎麼你?不瞧瞧你那鄉巴佬樣,送上門來我都不要,嫌便宜。”
安語凝不準備理他,畢竟這種事情,他沒有做,沒法講道理。只是懷疑,懷疑能當做證據嗎?
“你以後別想來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胡說八道,看我不弄死你。”男人惡狠狠地說道。
“弄死誰?”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沈墨沉!安語凝猛地轉過臉,真的是沈墨沉。
沈墨沉並沒有看她,而是盯著那個男人看,“弄死誰?就你?”
男人還想囂張,不過看沈墨沉的樣子,寒氣逼人,冰冷得不可侵犯的樣子,只得在鼻子裡哼了兩聲,惡狠狠地瞪了安語凝一眼,回身上樓。
“走。”沈墨沉簡潔地說道。
安語凝跟在他的身後,兩次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他,安語凝皺了皺眉,半晌,小聲地說道:“謝謝。”
沈墨沉沒有回應。
安語凝以為他沒有聽見,又大聲說道:“謝謝。”
“聽到了!”依舊簡潔。
真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安語凝想,不過,她對他,沒由來的不喜歡,就好像他也不喜歡她一樣。安語凝也不知道為什麼,按說,這個男人兩次都幫了她,以她一貫受的教育來說,她應該很感激他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安語凝就是無法對他感恩戴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