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蝶要不要去錦繡布莊當學徒的事,大家一致的意見是:當然要去。
鍾離塵的建議是:“不但要去,還應該讓鮑院長送你去。”
“這怎麼可能?”雖然年輕的院長沒有架子,很是和氣,但小蝶怎麼也不敢想象由鮑奇羽帶她去見工。
“這主意好。”鄧大娘子立即明白鍾離塵的用心,“由院長帶著你去,唐掌櫃定然不敢看輕你,再者咱們院長是縣令的外甥,即便那個唐掌櫃不是好人,他也不敢對你怎樣。”
話剛說完鄧大娘子就發現小蝶神色愈發的恐慌,忙找補道:“我不是說唐掌櫃是壞人的意思。我已經打聽過了,唐掌櫃那人雖然不是很和氣,你活做得不好他可能說話難聽,但從來沒聽說他苛待繡娘,而且錦繡布莊也從不克扣繡娘們的月銀。”
她說了這麼多,小蝶卻還是一言不發,鄧大娘子怕她年紀小犯糊塗,嘆口氣繼續道:“外面的世道也不甚安穩,能遇到一個不打罵人不克扣月銀的東家是真的不容易。我這般熱心讓你去繡房,不是容不下你,就是覺得你還年輕手又巧,去學一門手藝,學好了以後不用靠誰也能養活自已。咱們都是苦命人,沒有爹孃幫持,也沒人替你操心,你就更得仔細為自已打算。”
鄧大娘子這般推心置腹的勸說,好似一個溫柔的長姐,小蝶不由眼眶泛紅,為不讓自已哭出來,她用力的點點頭,“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不過 ……我不敢去求院長。”說罷她用可憐兮兮眼神望向鍾離塵,畢竟主意是她出的。
“他又不吃人,再說了你是他手底下的人,他有責任包就業的。”鍾離塵總是不由自主將福田院想像成職業技術學院和敬老院的合體,像福田院這群孩子的就業問題,本就該院長來操心。
“我還是不敢。”
“真沒用,等明天我和昭昭陪你去找院長。”
“我為什麼要去?”自從她們的談話中出現“院長”兩字後,刑昭昭就一直保持緘默,努力縮小自已的存在感,結果還是被鍾離塵點名,讓她不得不說話。
鍾離塵要笑不笑的望著她,“我也害怕。”
刑昭昭暗自磨牙,卻拿鍾離塵毫無辦法。
第二天一早剛用過早膳,鍾離塵便押著小蝶和刑昭昭去見鮑奇羽。
對於她們的到來,鮑奇羽雖然摸不著頭腦,卻也沒有表現出驚訝,而是很耐心聽完鍾離塵的請求,就爽快的答應親自帶小蝶去錦繡布莊幫她把關。
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倒讓小蝶有些不知所措,臨上馬車前她還抓著車架不肯上去,“院長,如果布莊不要我,我還能回來嗎?”
“那是自然,如果唐掌櫃欺負你,我會打他一頓然後接你回來。”
得了承諾,小蝶還是不放心,又去看刑昭昭、鍾離塵二人,“你們不陪我一起去嗎?”
二人同時出言拒絕。
“我要去藥局。”
“我還要回膳房。”
“那 ……”小蝶還是不死心。
“快走吧,就算唐掌櫃要你,也不會是今天就讓你上工,他會給你時間來跟我們告別的。”鍾離塵揮揮手,轉身走向藥局,刑昭昭急忙跟上,“早去早回,我們等你的好訊息。”
走到沒人處,刑昭昭扯住鍾離塵氣極敗壞道:“你為什麼要我來 ……來見 ……院長?”
“給你機會啊。”
“我不用,你以後別再多事,我已經不喜歡他了。”說罷刑昭昭低著頭小跑回膳房,留鍾離塵一人在風中嘆息:“口是心非的少女喲。”
被小姐妹決絕拋棄的小蝶,認命的爬上馬車,卻驚恐的意識到自已要單獨和院長同坐馬車裡,比她更驚恐的卻是鮑奇羽,即便對方是個小丫頭,卻也是女孩子,自已和她單獨待在封閉的馬車裡,這多少有點說不清。
於是他抬手利落的關上車門,“我跟張虎有話說,坐在外面比較方便。”
高高大大的少年縮手縮腳的挪出空位,清秀的臉上全是莫名,“少爺,你要跟我說什麼?”
“說你以後不要說這麼多話。”鮑奇羽雙手環胸,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哼,我要不說話那不成了趙龍。”張虎氣哼哼頂嘴,然後隔著車窗問小蝶,“小蝶姑娘,那個號稱鳴沙第一針的唐掌櫃是什麼樣子你知不知道?”
小蝶搖搖頭,搖完才意識到張虎看不見,隨提高聲音道:“我也沒見過。”
“繡花比姑娘還厲害,大約長得也像個姑娘吧。”張虎興致勃勃的猜測。
“鍾離大夫也這麼說。”小蝶彎著唇角笑笑。
昨夜裡她們也猜測過唐掌櫃的長相,刑昭昭覺得唐掌櫃就算繡花再厲害也是個男人,可能是個外表英武不凡,內裡細膩溫柔的壯漢。鍾離塵卻是第一個跳起來反對,說繡花這麼厲害的男人,怎麼都該是長眉入鬢,面如好女的嬌弱男子,繡花針片刻也不離手,忙時繡花,閒時扎蒼蠅,打遍天下無敵手。
她們吵來吵去也沒吵出勝負,倒是她在夢裡夢到一個穿著粉紅長裙的黑臉絡腮鬍大漢拿著繡花針在扎蒼蠅,卻不知怎的蒼蠅越扎越多,最後竟聚成一起化成另一個男人,新變的這個男人有些眼熟,臉白的像是死了三天,一雙嘴唇卻紅的似吃了死娃娃,她在夢裡也覺得害怕,怕著怕著就醒了。
相較而言,她更願意相信鍾離塵一點,繡技厲害的唐掌櫃應該是個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清瘦男子,而不是手拿宣花板斧上陣殺敵的將軍形象。
結果他們都猜錯了。
面前的唐掌櫃唐錦之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白白胖胖笑容慈祥,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高人,倒像是個一臉喜慶的年畫娃娃。
他長得雖不像高人,但脾氣卻很有高人風範。他禮貌的接待了他們,認真的聽取他們的來意,在得知他們並不是來買衣裳後,卻並沒有看在顧縣令大外甥的面子上就收下小蝶,而是斂起臉上的笑容,丟給小蝶一塊布,嚴肅道:“繡個你拿手的花樣。”
不笑的年畫娃娃,多少是有些唬人的。
小蝶略略思索,拿筆細細勾勒出一隻蝴蝶的形狀,接著穿針引線十指翻飛,不多時一隻粉藍相間的蝴蝶栩栩如生躍然布上。
唐錦之細看了一番,“是跟誰學的?”
小蝶老老實實道:“沒人教,就是東看看西看看自已琢磨著繡的。”
唐錦之將布塊還給她,“哪天能來上工?”
“啊?”小蝶一怔,又很快道:“什麼時候都可以。”
“回去收拾收拾三天後上工,從學徒做起,月銀三錢,技藝長進月銀也會跟著等級增加,繡坊管飯,一旬日有一天休息。繡坊裡有幾間空屋是給趕工時的繡娘們歇息用的,你可以住在那裡。還有問題嗎?”
“好,沒有。”小蝶呆呆聽著,一時捉摸不透高人的脾性,“我可以走了?”
“名字?”
“什麼?”
笑容重又浮現在年畫娃娃般的臉上,隨著笑容的出現,他的語氣也帶了幾分溫柔,“你的名字。”
“小蝶,甄夢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