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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番外① 鎖與子期(三)

樂正韻雯側著面龐,略帶笑意地回問道。

蘭洛一時間無法言語,彷彿自已的所思所想都被看穿了一樣,但奇怪的是,自已似乎並沒有作出任何想要躲閃的念頭。

“您二位的熱紅酒和加冰的活福波本威士忌,請慢用。”

“謝謝。”

“啊......辛苦俊哥了。”

波本木桶為酒液帶來的甜味,木頭的風味,但更多的則是一種肉桂和香草混合在一起的香料的味道,在杯內的方冰封鎖住大部分酒精感的同時,在味蕾中綻放開來,緩緩入喉,初始到舌根是一點點的苦澀,然後是伴隨而來的,一陣回甘帶來的酣暢感,這也是蘭洛最喜歡的威士忌。但最重要的是,能讓自已驚訝的情緒冷靜下來。

“為什麼會選擇絲丹佛給我呢?蘭洛先生?”

樂正韻雯的杯子比蘭洛享用活福的烈酒杯明顯大了很多,剛煮好的熱紅酒不時冒著陣陣的熱氣。

“因為桂皮,丁香等香料在陳釀階段便伴隨著酒液一起,然後出品,要比出瓶以後再加入的酒要入味許多,也可以更好的去除過多的單寧味(泛指葡萄酒中乾澀苦澀的味道)。”

“嗯......你這麼一說的確是。”

樂正韻雯抿了一口,或許是因為熱過的紅酒溫度本身比較高的緣故,其白皙的臉頰上閃過了一絲紅暈:

“感覺你的變化很大,蘭洛。”

樂正韻雯將右腿壓在了左腿上,雙手自然地落在大腿的右側。

“也許別人看不出來,但是你的做事風格,如果讓我來說,就好比,你手中握住的烈酒。”

“但它是真的烈麼?”

“酒體醇厚,口感看似刺激,但如果透過這層酒感以後,就會感覺到,肉桂的持久的皮香,香草隱晦的淡雅,木製香沉澱的沉穩以及,在陳釀過程中波本帶來的,濃厚卻不失控制的甜味。” 

蘭洛的身體有些呆呆的僵住,不禁看向面前這位少女,但樂正韻雯卻並沒有停下來:

“我雖不太研究烈酒,但人的品性又和釀酒又有何異呢,選取好的材料,在合適的時候進行加工,然後,便是時間帶來的陳釀,和等待其出品被人所品評的時候。”

“是啊,韻雯。”

蘭洛感覺心中的什麼東西被卸了下來一樣,不禁爽朗地笑了起來。

“再來一杯。”

蘭洛如此對著吧檯說道。

“韻雯你最厲害的,不是“看到”別人內心在想什麼,而是“讀懂”,那種發自內心的理解與讚賞的感覺。”

舊杯撤,新的一杯呈到了蘭洛面前。

“為何蘭洛這麼覺得呢?”

樂正韻雯喝的比蘭洛慢一些,此時杯中酒液才過半而已。

“我沒有韻雯這麼準確的感知,也許很難講的明白。”

蘭洛將目光偏向桌沿的右下角,木製的地板一塊一塊地排列在一起,表面的每一道紋路都自然地延伸到周圍的木板上,如此以往,有一種說不出的自然感。

“今日的聚會上,感覺你和大家似乎溝通自如,但不知為什麼,卻總讓我感覺到,有一種奇怪的落寞感。”

“就是那種,誰都能遠遠的看到這抹月色,但卻沒有一人一物可以觸及的感覺。”

“之所以理解,是因為閱歷和思考,之所以讚賞,是因為越難的曲目,越少有人可以共鳴。”

蘭洛此時的內心無比沉靜,像沒有任何漣漪的水面一樣,甚至連蘭洛自已都有些害怕,樂正韻雯沒有回應,抱著手中的酒杯,兩側的長髮陪伴於樂正韻雯面頰兩側,很好的將其面部遮掩了起來。

“我也要一杯。”

“?”

“洛,我說我也要一杯。”

蘭洛有些詫異,畢竟是度數超過40度的烈酒,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叫了一杯過來。

“洛,我們已經幾年沒見了?”

“已經有6個年頭了。”

蘭洛話音落,樂正韻雯緩緩抬起了頭:

“坐在這裡,才發現未見的時間亦是如此之長。”

說著,樂正韻雯舉起了杯子,蘭洛會意,兩人碰了一下,將相同的酒液飲入腹中,也許是這次一飲而盡的緣故,身體不禁感到有些暖意。

“溫酒文韻灑閣廊,舉案遙望知距長。”

蘭洛不禁念道。

“怎麼樣?”

遠處的一絲光線閃過樂正韻雯的眼瞳,似乎是逐漸撥開雲霧的月光。

“閣廊對應明堂,距長對應事惘,無論身在何處,所揣懷的心情是一樣的。”

蘭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樂正韻雯則接了上來:

“束髮弱冠,對春啟夏至,無論何事,無論何物,終究朝著發展的這條方向奔湧而去,不是麼?”

“是的。”

蘭洛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規矩之器用於丈量方圓,時間久了,難免僵化,固步自封。”

“心中的鎖用來保護自已的內心,但時間長了,難免鏽蝕,難以解開。”

此時的酒瓶早已擺於桌面,一股輕鬆感覺頓時湧上心頭,平日的蘭洛怎會這般,但彷彿有一股力推動著蘭洛,逐漸使其腦海中染上了潔白而又空洞的白色:

.......

<變動,漂泊,瞭然一身。>

“我也將會走上旅途,雖然不曾共行。”

<繆斯,烈酒,那起舞的文字不被理解>

“如果你喜歡,我每過一段時間便陪你共同度過。”

<會被這樣的我厭惡麼?>

“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就是你,希望我的喜歡不會讓你感到困擾,而是給予你力量,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吧,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

“嘀。”

蘭洛感覺面頰上有什麼東西緩緩地滑過,帶著一點溫度和溼潤,費力地翻越丘陵,然後隨之傾盆而下,最後於谷中匯聚。

“做了什麼樣的夢呢?”

回神,彷彿時間的尺度被漫不經心地拉長了一般,淡淡的香味隨著蘭洛的呼吸進入其腔內,開始以為是酒精揮發所帶來的氣味,但經過數次呼吸以後,卻是一種淡淡的花香以及,因為溫度蒸發所散發出的,令人感到心安的味道。

“很長的一個夢,但不乏溫度的一個夢。”

被樂正韻雯攬入懷中,頭頂不時被溫潤的觸感所輕撫,一種綿密的感覺順著頭頂的神經,逐漸,傳至身體各處。

“你啊,只是過於負責,壓抑自已。”

樂正韻雯撫摸著蘭洛的頭,如此說道。

“以前的你也是如此,也許,勇敢和強大並不是橫眉冷對所有的困境,而是在遭遇困境後,即使遍體鱗傷,也依舊微笑著面對生活。”

身體,心靈,從未如此地寧靜,彷彿所有的設防在她面前都形同虛設,對方身體所帶來的陣陣香氣,也使得其不想有任何進一步的反應。

窗外不時閃爍著於黑夜中綻放的煙火,雖聽不到綻放的那一瞬間所帶來的響聲,但綻放所帶來的色彩卻能被人們所欣賞。

“叮,叮,叮.......”

“我去接個電話。”

蘭洛起身離開屋內,所幸不是什麼大事,即使是蘭洛今日如此檢查各項的事情,也才意識到今天所到來的創豐節(慶祝一年來努力豐收的節日,當天人們會飲酒點放煙火來慶祝)被自已所忽略。

簡單的處理完後,蘭洛回到了卡座,昇天的煙火不斷於天空中閃爍,照映在面前少女的眼瞳,即使是蘭洛見過如此多的世面,也難免有些騰挪,和剛才那種自然和從容完全不同,此時的樂正韻雯,竟顯得有些冷清與落寞。

蘭洛的胸腹中彷彿積壓了重物一般,有些喘不過氣來,但伴隨著煙火的升騰,終於從口中脫出:

“韻雯。”

面前的少女緩緩地從窗外轉頭看向蘭洛,直到那一刻,蘭洛才發現晶瑩的並不是眼眸,而是覆在其表面的那一抹水潤。

“眉梢蜿蜒似江崖海水呈皎月,瞳眸流螢如星辰升延映軒窗。”

似乎是嘴部不屬於蘭洛自已一般,也不知哪裡來的意境,便再次脫口而出,但當其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然將紙巾遞給了面前的少女。

“從小時候開始,便察覺到你在我的身邊。”

“彷彿是空氣一般。”

“被你所照顧理解。”

“開心的事情也好,悲傷的事情也罷。”

“我都會與你訴說。”

“你就好像聽不見其他的嘲諷或貶低我的聲音一般,安慰著我。”

“慢慢地像是被勒緊了脖頸。”

“緩緩地將昨日那個自卑貶低的我所消滅。”

“直到現在這一刻才明白。”

“我只是為聲音和身形都逐漸遠離的你。”

“所拯救眾多人中的一人。”

“我以為這種聲音以後都無法傳達。”

“所以,憑藉著不斷縫補傷口的自已。”

“應該還能更快的向前奔跑、爬行。”

“成為我心中所憧憬的你。”

“即使每個夜晚被陰鬱所投影。”

“即使孤獨將我暫時擊倒嘲笑”

“也無法停下來,被你所治癒的高度哲理精神。”

似乎將心中所有的話語傾吐而出,蘭洛終於停了下來。

樂正韻雯擦拭著自已的眼眸,目光凝固地盯著面前這名男性的眼睛,彷彿打量著面前這名男人的靈魂一般,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力感,蘭洛不禁深吸一口氣,依舊選擇了自已認為正確的事情:

“所以說,謝謝你,韻雯。”

無論是茶,酒,咖啡亦或者其他的上等的飲物,最為難忘的,永遠是其獨特的尾韻,在其綻放於味蕾得那一刻,回甘,飄香,令人回味無窮,其所蘊含的內容,是無論多麼華麗的辭藻,都無法完全表達的。

“這才對麼,大文人。”

先是片刻的驚訝,須臾,轉涕為笑,一種無法言喻的尾韻於這個男人面前掀起一陣漣漪,沒有多餘的力量,只是逐著波紋隨流,在到達彼岸的那一刻迴盪開來。

煙火的光芒逐漸歸於寂靜,甚至連屋內優雅的樂曲也逐漸地於耳邊遠去。

“蘭洛。”

“嗯?”

“你說,在安世龍港那麼多的同學,為什麼只在今天才相聚一起呢?”

蘭洛望著窗外,岸邊的吊燈在海風的吹拂下以一種規律的搖曳不斷擺動,順著道路不斷綿延向遠方,即使隔著一牆玻璃,即使是披著紫色袍衣的天幕,此時也逐漸褪去,展現其本來的顏色。

“緣分,不以地理的距離的長短作為尺度,如有緣分,即使天涯海北,也終有相聚之時。”

......

天穹幕影闌珊,

濱沿花炮璀璨。

人生哪得子期,

觥籌雅問迴環。

......

......

......

“那我走了,洛。”

“嗯,慢走。”

車門閉,伴隨著引擎啟動的聲音,剛才彷彿咫尺的人已於邊際,不見蹤影。

“女士想必是許久沒有回來,對麼?”

一旁的司機如此問道,少女不禁側目看向車的窗外,已不知何時,天際的一方出現了一抹魚肚般的白暈,那人不禁笑道:

“或明,或暗,或兼有之,只時覺,不知明暗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