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

陳揚也沒有拒絕樂團伴奏，畢竟，這是一場國戰。他需要樂團給他出氛圍，也相信魔都樂團一定能跟上自已的節奏。

呼，

他呼了口氣，靈魂傾訴灌注全身，右手用了粗大的彈片，左手按住一個小3和絃，再裝飾一個降7，一把就跨了三個音域。

噔噔 噔 噔噔 噔

古音琵琶跟一般的琵琶不一樣，它的音色更渾厚、更空靈，這個起手又垮了三個音域，用非常快的速度彈出，一下子就帶出了一種強烈的傾訴欲。像是天外飛來的，甚至穿越時空而來的聲音。

譁！

現場一片擾動。

漢克斯等人一下子就感覺到：這聲音跟第一場的絲路交響詩裡的琵琶完全不同，它不僅非常美妙，而且不再是夏國人喜歡的那種畫風音，它直接是演奏者的個人獨白傾訴，帶著一種令人仰視的貴氣，像是一下子置身於夏國古代的宮廷宴會之中。

後臺，

樂團也一下怔住了。

“怎麼跟？”

“這調子那麼怪？”

樂手們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跟進。

這時，

團長脫口而出：“跟感覺！用降E！”

這個反應非常快，絃樂一下子低迴起來，伴隨著鼓聲，一下子就把畫面接住，讓聽眾進入到了一個內心獨白的世界。

陳揚一下子振奮起來。

“果然給力！”

“太對了！”

“要的就是內心獨白！”

他右手彈片是一種骨片，跟絲絃還有一種共振音，就完全遮蔽掉了手指對琴絃的黏著，讓音色更加豐滿。

“啦 索啦，嗦啦西啦嗦，咪唻咪……”

“唻咪索咪，唻咪哆，西哆西嗦啦……”

這一小節，

像是一個夏國古代詩人面對春花秋月、雕欄玉砌，滿目落紅，流水無情。不僅畫面感十足，更是內心世界的流露。

這種格調高雅貴氣，節奏瀟灑自如，一種玉樹臨風、多愁善感，又溫潤如玉的高階感，瞬間充滿現場每個聽眾的心裡。

……

這時，

喜多浪有點坐不住了。

怎麼可能呢？

他們竟然找到了古音琵琶？

這曲子，很一般啊，怎麼會活起來了？

他旁邊是另一位日本女歌手坂本東梅，也傻傻地看著喜多浪：“歐桑，這？這不是市井小調嗎？怎麼又變成了宮廷雅樂？”

“一定是那種古音琵琶？”

喜多浪想來想去，感覺只有這個原因了。這曲子他很熟悉，夏國的多數音樂，他都很熟悉，自信是翻不出什麼花樣的。結果呢，他真的不願意相信，夏國音樂怎麼會那麼美妙？

這還是剛才起手的那一小節，等旋律進行到內心獨白時，兩人已經神遊物外了。

“好美！”

坂本東梅感覺自已一下子變成了迷妹，同時也變成了一個第一次進入高雅宮廷的粗布丫頭，感覺每一個音色都是那麼給人無限憧憬，流水落花、鳳閣樓臺，公子如玉，溫文爾雅……

這種感覺極其深層，讓她不知不覺地跟著哼唱。此時此刻的她，只想著自已就是崇高宮廷的宮女，願意一生都在沉浸在這旋律中。

第一段才只是鋪墊，現場的外國嘉賓就全都譁然。

每個人都有一個念頭：他演奏出了夏國音樂的靈魂！原來，夏國是有音樂的！他們自已忘了？這年輕人，竟然把那麼普通的旋律復活了？

“原來，夏國音樂是這樣的……”

“格調那麼高，體驗那麼深層……”

漢克斯這些人都是頂級的音樂家，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夏國音樂才是最講究傾訴的！就剛才這段，怎麼能說不是音樂家的純粹音樂呢？它的確也在模擬自然界，但音樂家的個人體驗是完全融入的。

不僅如此，這種感覺還是共通的，他們這些外國人，也一下子get到了核心：夏國人的音樂，是對宇宙人生的悲劇性的體驗。

……

這時，

宋國清滿臉堆笑。剛才還擔心會砸鍋，結果，陳揚果然是陳揚，一下子就把最普通的曲子演繹到了靈魂音樂的層次。

他看看漢克斯，再看看喜多浪，又看看其他幾個重量級嘉賓，嘴角掛起了笑容：看你們剛才怎麼嘚瑟！

然而，

在滿是欣慰的同時，他也感到了震撼——

陳揚的演奏是怎麼復活了那種格調的？這曲子，難道本來就是古代名曲的殘篇？

他乃是夏國當今最頂級的音樂人，剛才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出了一個人物形象：南唐後主李煜！

不知為何，

第一節進行中，他就冒出了一句詞：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對，

就是這種格調，極其高雅，極其傷感，表達了夏國靈魂對宇宙人生的悲天憫人的感悟。

“原來，琵琶的靈魂之聲是這樣的……”

“怪不得，夏國音樂多年來走不出去……”

……

他感悟的同時，陶慧芬、李家真兩人也是驚駭莫名。

多年來，

她們兩人不斷探索著夏國音樂，想要把夏國音樂提升到西洋音樂的水準。所以，她們終生苦練技法，在技法上，可以說不輸於任何一個西方名家。

但此時此刻，

她們忽然覺得：路走錯了……正確的道路，應該是表現音樂本身。夏國自身的技法就完全足夠了。

但是，多年來，西洋樂評人一直都說，夏國音樂只是低水平的擬音、畫音層次，並不是音樂家的個性創作。只有少數幾個曲目，比如《二泉映月》這類，才堪稱音樂作品。

所以，她們長時間裡都沒有把心思花在理解上，而是專注技法。將夏國的技法與西洋技法對比，改良，變成了彈給西方人聽了。

但陳揚的演奏，瞬間將一切念頭粉碎了——

夏國音樂是偉大的，本身就非常偉大，非常高雅，也是音樂家的個人創作，並不是什麼低階擬聲！

一股自信從心底升起，兩人立刻就想回到自已的工作室，把那些曲目一個個重新演奏一遍，從靈魂層次進行表達。

此時此刻，

在場的每個夏國人，都不知不覺地挺起了腰桿，感覺到陳揚的演奏，把每個人對本國音樂的憧憬全都展露出來了。

從外國嘉賓的臉上就可以看出：陳揚已經震撼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