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王府裡恐有耳目,沈墨卿不敢叫阿姐。“世子妃肯賞臉去我那軟玉齋坐坐嗎?”
“走吧。”馮雪萊應道。
二人到了軟玉齋,沈墨卿把女使們遣到外院,二人在梧桐樹底下圍爐煮茶。馮雪萊要來一個玉瓷瓶,把折下來的杏花插在裡面。
“世子妃覺得這杏花會痛嗎?”沈墨卿問。
“剛折下來的時候肯定是痛的,杏花樹蟄伏一年就為在春天綻放,樹一定也是痛的,被折下來的杏花失去了養分,面臨著乾枯死亡的危險。”馮雪萊抿了一口茶,又繼續道:“但是墨卿,人是朝前看的,明年的今天,杏花會長出新的枝幹,會開出新的花,什麼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本心沒有變,始終會長成參天大樹,何苦為了曾經的折枝苦惱至今?”
沈墨卿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如果用現代心理學來說,阿姐這簡直是純粹的斯德哥爾摩症狀,說人要朝前看,可為什麼大家都能忘,偏偏沈墨卿就忘不了。
“世子妃,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好了傷疤忘了疼,就不怕下次在同樣的地方再被傷害一次嗎?”
馮雪萊倒茶的手微微抖動,眉間本就化不開的憂愁又多了幾分,像那種命如紙薄的美人,真是我見猶憐。
“沈娘子可知道梧桐花的意思?”
“什麼?”沈墨卿被突然轉開的話題愣了一下。
“梧桐花語是情竇初開,茉莉花是貞潔的愛,是願君莫離,你這院子裡種的花都在表達愛意,沈娘子何不放下過往,好好生活。”馮雪萊走到玉蘭樹下,白玉蘭如絲綢般的花瓣落在她肩上,更顯得她愈發清冷。
沈墨卿的腦子裡開始浮現出那日著一襲白衣為她栽花的顧景煜,笑容清朗,眼裡盛滿了愛意…
轟!
天上一聲悶雷,把馮雪萊跟沈墨卿都嚇了一跳,眼看天色即將要下大雨,小廝過來尋馮雪萊,說顧雲霆他們準備回府了。
暴雨一夜,玉蘭花被打得七零八落,沈墨卿收到仟仟閣的來信,說楚靈玉離開了。
信上說楚靈玉做出這等醜事,月見歡能忍旁人也忍不了,她那樣高傲的一個人這段時間受盡了冷眼,於是在這樣一個暴雨天自行離去了。
唯一的好訊息是懷薇的琵琶技藝長進很多,前些日子看到其他娘子跳舞好看,她也求月見歡給她找了教習娘子,沒想到這丫頭在舞蹈上也很有天賦,學得很是不錯。
沈墨卿收起信,空氣裡是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庭院裡顧景煜正在和小廝架鞦韆,清澈的汗滴正從下巴滴落,一滴一滴比昨夜的雨還大,打在沈墨卿的心上。
“王爺,墨卿。”葉雪儀又端了食盒過來。“這一早上王爺敲得叮噹響,肯定累了,我冰了幾碗杏仁牛乳茶,王爺解解渴吧。”
顧景煜拿過牛乳茶一飲而盡打趣道:“葉娘子這是點我嫌我吵呢。”
牛乳茶冰爽,沈墨卿也覺得舒暢了不少,幾人其樂融融。葉雪儀不像壞人,若是在王府裡能有個這樣的姐妹相伴,也不算壞事。
東宮府裡,下人們清掃著被大雨打落的葉子,又用水一遍遍洗刷浮到路上的泥土,清洗乾淨後拿布片吸乾了水,太陽出來片刻,太子跟太子妃就要來花園散步。
“太子妃打聽清楚了嗎?”
“十分清楚了,世子妃就是杏花村人,當年杏花村被屠得一乾二淨,仿若人間蒸發。”
顧景桓停住腳步,當年馮雪萊是以海親王妃遠房侄女嫁入王府的,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小,也沒有深究這位遠房侄女的身份,沒想到不光是強搶民女,還屠了整個村。
“那杏花村還有其他人倖存嗎?”
“這個臣妾就不知道了,杏花村就是郊外的一個鄉野小村,沒有了也不會有太多人注意,不過依著海親王的狠辣性子,應該是並無倖存者了。”
“這麼說來,這沈娘子進入閒王府應該就是為了能接近海親王復仇。”顧景桓折下一枝沒有被雨點打傷的花簪在虞翎舒頭上。
虞翎舒眼帶羞澀,笑容溫婉,她撫著那沾著露水的花朵,“臣妾不敢妄言,不過要真是這樣,且讓她們自已去鬥吧,只要不影響東宮,我們就靜觀其變,說不定最後還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辛苦太子妃了。”顧景桓拉起虞翎舒的手,二人慢慢在花園裡散著步。
海親王府。
顧文軒跟馮雪萊從小花園裡剪了許多玫瑰花來做吃食。
“孃親,以前孩兒從沒見你做過這個,真好吃。”
“是嗎?可能是因為玫瑰餅子太繁瑣,我懶得做吧。”
“那孃親今天做這麼多我們也吃不完啊。”顧文軒咂吧著嘴,玫瑰花瓣的香味在唇齒間流轉。
“吃不完我們給你小堂叔送點過去。”馮雪萊把玫瑰餅用油紙包好,又放進了食盒裡。
“我們自已去嗎?現在就去?”顧文軒問。
“走吧。”馮雪萊拉起顧文軒的手。
“雪兒跟文軒要去哪裡?”顧雲霆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母子二人的去路。
馮雪萊心裡顫顫,指節捏得發白。
“我跟母親準備去碧清湖泛舟呢,父親要去嗎?”
顧雲霆聞言露出笑顏,“我不去了,你娘要是想叫我早就叫了,你們去吧,文軒要保護好你孃親。”
馮雪萊低著頭,有的時候她覺得顧雲霆笑比不笑更讓人覺得可怕。
母子二人出了海親王府,顧文軒就吩咐馬伕去碧清湖,馮雪萊聞言轉而又差人到閒王府請沈墨卿。
晴雨亭坐落碧清湖中央,須得乘一小舟過來,這裡無人打擾,很是清淨。
“原來孃親是想見沈娘子啊,那為何要說送餅子給小堂叔呢。”
“那我們本來是要去你小堂叔家,你又為什麼要說我們要來碧清湖呢?”
馮雪萊緩緩解開紅繩,將油紙包著的玫瑰花餅擺好,一時間亭內玫瑰氣飄香,甜膩得很。顧文軒也沒有說話,母子二人十三年來頭一次覺得彼此生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