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顧景煜心跳加速，這雙眼睛，和十年前看到的那雙一模一樣，那時的沈墨卿死裡逃生，眼裡有憤怒，有不安，但底色卻是堅韌跟不屈。

他無數次想過再見到沈墨卿的樣子，只是沒想到這麼近。

“你說。”

“顧景煜，我要入府。”

“好。”

說的乾脆，答應得也堅決。

躲在屏風後面的雲諫暗喜，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兩人在一起都是好的。

回仟仟閣的路上，沈墨卿特意讓雲諫繞到食香居，她提著兩個大食盒，心裡想的都是要怎麼跟露種和懷薇開口。不管以後要做什麼，怎麼做，那都是危險重重，露種跟懷薇絕對不能與自已有瓜葛。

仟仟閣門口，月見歡的侍女早已等候多時，露種接過食盒，目送沈墨卿與侍女上了四樓。

今天月見歡沒有打著算盤記賬本，而是準備了一桌好酒菜。

“恭喜沈娘子得償所願。”月見歡開啟酒罈，沈墨卿記得，那是十里香。

“這壇酒是你十年前親手埋下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來喝吧，就當給你踐行。”

沈墨卿入座，眼眶不自覺溼潤，月見歡於她而言不只是恩人，也是親人。

“那天你跟懷薇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很高興你這麼理解我。外人們背地揣測我其實是個人牙子，還有說我是買姑娘來喝血永葆容顏的哈哈哈，就因為他們家裡的姑娘不論美醜都能在這裡賣出去。”月見歡揮舞著那塊香雲紗手巾，笑得花枝亂顫。

“我就是要讓世人這樣想，畢竟在仟仟閣總好過死在那些人手裡。”

沈墨卿想起幾年前離開的薛娘子，自已的琵琶就是她教的。那位薛娘子本是家裡嫡出的女兒，母親去世後父親和繼母就把她賣到了仟仟閣，她只賣藝，還會寫詩，她的文采比那些進士們還好，一時間在仟仟閣風頭無兩。

仟仟閣沒有贖身一說，也從不強求必須留下。所以她攢夠了錢就離開了，月見歡在她走的那天也開了一罈十里香，又給她備了許多細軟，後來聽說薛娘子在江南那邊開了一家樂坊，因為技藝高超，許多富貴人家的千金都慕名拜她為師。

“墨卿，我都快忘了你的本名了。”月見歡哀嘆著說。

“那不重要了，我現在是沈墨卿。”沈墨卿與月見歡碰了杯，仟仟閣十年，如今是該有個新的開始了。

從四樓下來，沈墨卿一臉惆悵，廂房裡，懷薇跟露種還在等著她一起吃點心。

心裡有許多不捨，畢竟整個仟仟閣就她倆跟自已最好。

“娘子回來了，娘子吃了許多酒，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沈墨卿硬擠出一個微笑，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難過。

“露種，懷薇，我有事跟你們說。”三人坐定，沈墨卿開啟食盒，家常話到一半她才開口，“閒王看中了我，要我入府，王令我不得不從，等我在王府站穩腳跟有立身之地，我會請求王爺把你們接過來，可以嗎？”

沈墨卿省去了許多部分，她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們自已要去做什麼，如果自已還有命活，到時候她一定帶著露種跟懷薇一起雲遊四海。

懷薇還小，雖然捨不得，卻也覺得能去王府享榮華富貴也是好事，只有露種憂心忡忡，那王府是什麼地方，閒王的浪蕩連她一個丫鬟都知道，沈墨卿去王府，榮華富貴不知道能不能享，罪肯定要受。

“娘子，我服侍你許久了，這些日子我覺得娘子變得比以前開心多了，做事也更隨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為娘子開心。”露種把那些擔憂的話嚥進肚裡，擔憂也是一種詛咒，還不如祝福沈墨卿去哪裡都能開開心心。

“對啊，沈姐姐我也為你開心，要是你在王府過得特別好，也別忘記時常來看我們。”懷薇大口咬著軟酪，柔軟的麵皮拉了長長的絲，沈墨卿和懷薇被她逗笑，心情好了許多。

懷薇是個好孩子，心思細膩，跟著沈墨卿以後那股子自卑氣少了許多，現在也不總是說一些喪氣話了。

沈墨卿笑著摸摸她的頭，希望她能儘早破繭成蝶，以後去追尋更好的人生。

吃完東西，露種幫沈墨卿收拾行李，其實也沒有很多，王府裡應有盡有，這些帶不帶都無所謂，只是一些珍貴的東西要帶走做個念想。

以後這個房間會留給懷薇住，沈墨卿已經跟月見歡說好了，露種會繼續服侍她，至於教導，月見歡也說會找除楚靈玉之外的其他人。

沈墨卿拿出暗格裡的茶葉，仟仟閣的姑娘們賣藝居多，除了像楚靈玉跟自已那樣主動選擇賣身的，其餘的姑娘基本都只學琴棋書畫，甚至還有選擇去後廚做煮飯丫頭的，就為了以後可以有安身立命的技術，月見歡說得對，來仟仟閣總好過嫁給屠夫或者是給別人當小妾。

將茶葉裝好，沈墨卿倚在窗邊，後院的海棠花開得很好，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春天，海棠樹下的她帶著仇恨埋下屬於自已的那壇十里香。

入夜，沈墨卿安然入夢，楚靈玉悄聲來到沈墨卿門前，趁四下無人，她拿出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迷魂香吹進房內，等她覺得起了藥效後，便招手讓身後的乞丐過來，她輕輕推開房門，讓乞丐想做麼就做什麼，乞丐望著床上美若天仙的沈墨卿也是色膽包天，搓著髒手露出黃黃的牙齒走了過去。

楚靈玉捂著鼻子露出陰險的笑，剛剛她偷聽到沈墨卿跟露種們的對話，知道她即將啟程去王府。

“沈墨卿，別什麼好事都落你頭上，被這種下等人玷汙，閒王就是再貪圖美色也要不了你了。”

楚靈玉看著乞丐髒兮兮且散發著臭味的身體逐漸朝沈墨卿靠近，心裡也忍不住犯起噁心，隨即又關上門悄悄回到自已房中。

那乞丐瘸了一條腿，正慢慢拖著發臭的身軀走到窗邊，他伸出手，往沈墨卿白嫩的臉蛋上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