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仟閣一共四層,頂樓是月見歡的住處,她一個人佔一整層。沈墨卿在丫鬟的帶領下入內,她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因為平時月見歡將這裡設為禁地。
這一層與仟仟閣的裝修風格完全不一樣,這裡素雅,安靜,種著許多花草掛著許多字畫,屏風一扇又一扇擋住某些月見歡不願意讓人窺探的秘密。廂房裡算盤珠子的聲音漸漸變響,推開門,月見歡正翻著厚厚一摞銀票,她眯著眼睛問沈墨卿有什麼要事非要上來不可。
沈墨卿不語,遞給月見歡一個錦盒,開啟錦盒,裡面裝著一方手帕。
“香雲紗。”月見歡把手帕拿到燈下揮舞,手帕沙沙作響,所以也喚作響雲紗,“好料子,怕是殘了才拿來做手帕吧。你來找我什麼事?”
丫鬟關上門,沈墨卿不知該從哪裡開口。
聽完沈墨卿的講述,月見歡的眼神從逐漸從不解變得冷漠,她一直知道沈墨卿在尋仇,她也在這十年間幫了沈墨卿很多,可真正到了這一天,她竟然想讓沈墨卿放下仇恨。
“有錢的人在哪裡都套金子,一匹馬而已,你如何能確定就是王府的人?”月見歡神情冷靜嚴肅,跟平時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月娘子你是知道我有個姐姐的,十年了,我不知她是生是死,現在有這個線索,有這個可能,我都要去試一試。”
“哈!”月見歡冷笑道:“天大的笑話,如果當年真是王府的人殺了你父母擄走你姐姐,你能怎麼辦?這是天子腳下,你在天子眼皮底下殺他孩子為了復仇?”
沈墨卿沉默,是,她不知道怎麼辦,皇親貴胄豈是她一個風塵女子想殺就殺?可是她不能就這樣放下,那可是屠村啊,整個杏花村除了她無一倖免,就算不能殺人償命,哪怕問出姐姐當年到底被擄到哪裡了也好,是死是活,給個準話也好。
“你的玉潭飄雪是不是不夠用了?”月見歡話鋒一轉。
“是,茶好,就喝得快。”
月見歡起身,到身後的大櫃子翻起來,她也拿來一個錦盒,沈墨卿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就當我給你的回禮,你放心,和你的一樣。”月見歡將錦盒推過來,她的手上染著茜紅色的指甲,詭魅得像吸人精魄的女鬼。
原來她真的知道。
沈墨卿背上沁出些許冷汗,月見歡到底是什麼人?她怎麼什麼都知道。
沈墨卿心虛地接過錦盒,微微顫抖的手一如跟顧景煜對飲那天冰冷。
“你不用怕,你以前接待的客人都不會知道這茶裡有什麼,只要賬目好看,我不會管你怎麼賺錢。你說想入王府,可以,但是我不能給你保證,閒王雖然浪蕩,可他到底是王爺,納一個花魁入府…”月見歡沒有繼續說下去。
閒王一定會要我的,沈墨卿想,她只說自已想透過進入閒王府尋仇,並沒有說閒王的幕僚早已經來找過她了。
“月娘子要是肯幫我,剩下的我自已來,而且我要是離開仟仟閣,到時候我做什麼都與月娘子無關,我怎麼樣不要緊,我不想連累仟仟閣。”
月見歡盯著面前的人,眼神帶著欣賞,她沒看錯沈墨卿,這姑娘是個講情意的人。
“可以,半月後是賞花節,我會託人將話帶到閒王府,到時候你得幸入了王府,就好好做你想做的事,要是入不得,你就把心收好,仟仟閣永遠有你一席之地。”
月見歡說得真誠,沈墨卿心裡一暖,前路再危險也不覺得怕,若她大仇得報以後還有命在,她一定回仟仟閣來了此殘生。
下了四樓,正巧碰見楚靈玉,此時的她已喝得暈頭轉向,看見沈墨卿從四樓下來,心裡就有一股無名火,四樓是月見歡的禁地,她沈墨卿怎麼就去得?
“手裡拿的什麼?”楚靈玉攔住沈墨卿。
“月娘子賞的茶葉,楚娘子想嚐嚐嗎?”
“哼,我以為是什麼貴重東西,一盒茶葉也值得你抱這麼緊?”楚靈玉滿臉嘲弄,她最看不得沈墨卿這副模樣,都賣了身了,整天裝什麼清高搞什麼雅興。
“那可惜了。”沈墨卿繞過楚靈玉邊走邊說道:“月娘子珍藏了好久,就這麼一小盒了,露種,一會你幫我鎖起來,我要留到我生辰那天喝。”
“沈墨卿!”楚靈玉又拉住沈墨卿,什麼茶這麼好還要鎖起來,憑什麼這麼珍貴就她沈墨卿一個人獨享。
“楚娘子要是有雅興,我泡一壺給你解酒。”沈墨卿屏退其他丫鬟,獨自攙著楚靈玉進了房。
泡開一壺茶,房內頓時茶香花香泗溢,楚靈玉不自覺被吸引,喝了好幾杯,她知道這茶的品種是玉潭飄雪,可這畢竟是月見歡珍藏的,說不定也是那種頂好的玉潭飄雪,想到此處心裡又嫉妒起來,竟把一壺茶都喝乾。
待楚靈玉沉沉睡去,沈墨卿想戲弄一下她,若夢可以在不知覺中改變人的認知與記憶,隨便編一個故事,足夠讓楚靈玉出一次糗。
“李大人今晚給你交了贖金,你明天就可以入李府了,今晚你高興,喝了許多酒,明天醒來準備一下收拾收拾,李大人在李府側門等你。”
沈墨卿想到明天楚靈玉屁顛屁顛跑到李府的模樣就覺得好笑,不知道明天她吃了閉門羹回來會怎麼發脾氣。
正準備把這段話說給楚靈玉聽,沈墨卿卻猶豫了,自已反正也要離開仟仟閣,讓她出這次醜有什麼用呢?還不如自已乾乾淨淨的走,搞這麼多恩怨出來,只怕會影響到自已復仇,那原主這十年的不招惹不予理睬就白費了。
而且,仟仟閣內都是可憐人,何必呢?
沈墨卿嘆了口氣,把泡過的茶葉處理乾淨,帶著剩下的茶葉回了房。
回到房間,沈墨卿從枕頭裡面掏出一塊黑曜石,這是當初閒王幕僚拍賣初夜那天給她的,說如果她考慮清楚,就將黑曜石掛在窗上。
她開啟窗戶掛好石頭,京城繁華,也無宵禁,彷彿是不夜城,沈墨卿卻覺得恐懼,不知這黑暗中,會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自已。